赵钦不料赵如意还会与他说话，他不自觉地勾起笑容，想了想：

“约莫卯初。”

“这么早？”

后来想想又说：

“也不算早了，夏天的时候卯初天就亮了，太阳跟鹅蛋似的，又恢宏又好看。”

“我初来这里的时候，第一次上朝就是个夏天，那时候站在大殿上看旭日东，也不觉得和容水村有什么分别。”

“阿钦你初心如故。可我刚到侯府的时候，有一日风雪交加，太阳却如常升起，刚到侯府要学规矩，我起的很早，那天在院子里走着，看到太阳慢慢升起来的感觉，却觉得到底是帝都，更气派些。”

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面孔。两人合衣而眠，从心底到表面都是这样的干净。她原先就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却偏又喜欢流连红尘。

“若是不做皇帝，我一定是个潦倒的诗人。”

赵如意笑笑。

“我就喜欢阿钦你这无端的自信。”

两人笑一阵，复又睡去了。

赵钦卯初便起，赵如意虽然不是早起那一卦的，但她十分知道眉高眼低，何况她一向明白赵钦性情，他既答允了她，心知自己十有八九能捞到个女官当当。赵如意十分想问赵钦是会安排她去六尚局里的哪一个局，却碍于颜面，到底没问。

既要做女官，就不该摆出宠妃那种骄逸模样，于是赵如意只得跟赵钦一同起了。虽知两人缘分早已尽了，但如今再见他，心中仍会掀起万般涟漪。但赵如意一向是个克制的人，她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待侍女们进来，便又是另一种谦卑模样。

这便是赵如意。

她凌厉又沉默，势力又清高。

侍奉赵钦的章公公一进来便得见天子的笑容，他服侍天子也有好些年头，见了这笑容难免一惊，眼尾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昨日侍寝的姑娘，又立刻垂下头去，静听天子吩咐。

于是就在赵如意遐思之际，听见一个仿佛自九霄云外传来的男声，慢慢将她拽回现实。

“赵如意，赵国公的三女，秉性，贤良端淑。今册为正四品大侍御，掌福宁宫中事务。先传口谕，晚些时候朕拟圣旨，明发六宫。”

章怀平稳地应了一声是。赵钦却不看章怀，只是用一种略带促狭的目光望向赵如意。如天地劈开一声惊雷，赵如意显然宫规学的不错，像是未料到赵钦会将自己留在身边一般，赵如意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但赵如意的反应比她的惊愕来的更快。

她跪地应是，称谢主隆恩。

赵钦忽然感到一阵悲凉。

而与此同时，又升起一些难言的希望。

都说做错了就不能回头，赵钦想，她会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