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赵惜柔罕见地失眠了。春风入罗帷，这已经不是春天，宫墙内外也因皇后的过世而不见靡靡之音。她虽是个不太记事的人，却也还能记得那一位姨娘曾经的风光。小时候会想，再风光也只是个妾室罢了。

却又想起母亲当时对那位姨娘的忌惮。她们都说赵如意像她像了个十足，但自己却不像母亲，母亲是正室，而自己却不过是个天家妃妾罢了。

赵惜柔辗转反复，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又略晚些，大概已是三更天的时候，崔选侍像是和她主仆之间心有灵犀一般。

“娘娘可曾安眠？”

她听见崔选侍在外头问今晚值夜的宫女。就像是溺亡的人抓着浮木一般，赵惜柔那本来有些困倦的精神又一下子清醒起来。

“是阿崔么？快进来吧。”

崔选侍亦是一样的灰头土脸。但她生性要强，绝不会承认自己因赵如意侍寝之事乱了心绪。崔选侍垂眸入内，抬头时印入眼帘的，是赵惜柔那张虽憔悴亦不掩绝色的面孔，心中微定。

赵惜柔本来打算着下床走走，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门看看月色。转念又一想，自己到底和韦婕妤同住一宫，若是自己深夜无眠的事传入她耳中，岂不是又添一分是非。于是本来想要出门的心也暂歇了。

“娘娘。”

崔选侍先声情并茂地向赵惜柔行过礼，赵惜柔现在却无心叙主仆之情，她生性好强，处事也直接，于是问道：

“若是赵如意一朝得宠，我当如何？她是个不知感恩的，恐怕要深恨我算计于她。我如今又不过只是个婕妤，在宫中绝不算得脸，阿崔，我是有些担忧的。”

崔选侍见赵惜柔已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她深知赵惜柔心性，便觉得她此时的心绪委实过于纷乱。崔选侍内心一定。

“奴婢思娘娘今夜必定难眠，奴婢之前亦因此事有些辗转，但就是刚才，奴婢忽然想通其中一个关节，因而茅塞顿开。奴婢担心娘娘身体，于是漏夜前来，说与娘娘一听。”

这就是崔选侍说话的艺术了。不过崔选侍一向是个会说话的人，不然不也能凭赵如意之明敏，都败于崔选侍之下。不过现在的赵惜柔还不知道，自己这本来一世安享富贵的人生，就因行差踏错这一步，而荡然无存。

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中投入一颗巨石，赵惜柔的一双眼睛星眸璀璨，在这寂寂的暗夜里散发光辉。

“关于三小姐，我有一事不解，想向娘娘垂询。”

“你说。”

“娘娘，我听说乡间不比帝都，常有败德之事。三小姐虽不如娘娘国色天香，但姿容也算出色。又是这样的年纪……娘娘，您说三小姐在乡间可有相好？”

有些时候，话不用多，管用就行。

崔选侍短短一席话毕，已在赵惜柔心中投下无数涟漪。至于又因此生出多少是非，此事后话，暂不必提。

***

赵钦铺好被子，又吹熄了灯。这些从前做惯了的事再后来养尊处优的生涯中被渐渐淡忘，人都是不喜欢回头的生物，赵钦和赵如意都是如此。

所以即使各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仍是静默。黑夜中有星星闪烁，熠熠生辉，赵钦的手抚上赵如意的头，他听见她的呼吸开始沉重，两个人似乎横亘着不知是岁月还是经历带给他们的鸿沟。赵钦目光一闪，轻轻柔柔地对赵如意说了一声：

“睡吧。”

“你也睡吧。你几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