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故事讲完了，江踏白唏嘘之余，更多的是在揣测太后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她看了花折葵一眼，见她目光低垂，像是心情复杂的样子，便知此事不简单。

太后虽未再开口，但她审视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江踏白未曾抬头却感觉如同刺芒在背。

“娘娘，”她决定先发制人，“故事中的女子，后来如何了？”

“后来……”太后拖长了声音，像是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中，良久她才说，“大概是飞黄腾达，尊享荣华了吧。你说，旧爱为她舍生，她却抛夫弃子，该不该死？”

江踏白略一思索：“该死。”

此话一出，她感觉花折葵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太后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更加复杂。

江踏白随即轻轻说道：“但她……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心死了吗？”

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阿。她曾想过求死，但他们两的孩子让她没办法割舍。”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丈夫饮下毒酒后，钦差果真就信守诺言，给他们的儿子找了收养他的好人家，富贵一生。那孩子后来也娶妻生子了，可惜身体孱弱，未到不惑之年，就匆匆离开人世了，”太后注视着江踏白的眼睛说，“他逝世之后，他的三个孩子就成了女子最为重要之人。为了保护他们好好长大、最好平安喜乐一生，那女子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保守好这个秘密，将所有威胁孙儿们安危的人全都铲除。”太后说道这里，声音忽然变冷了些，“作白，不，该叫你江踏白。你能理解这女子的苦心吗？”

江踏白一颗心狂跳起来，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太后这个故事……就是、就是花家苦苦藏着的第三个秘密！故事中那个女子就是太后，所谓的钦差，恐怕正是先帝。而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当今皇帝，另一个恐怕就是花家三兄妹的父亲。也就是说，太后是花家三兄妹的亲奶奶。所有可能得知此事的人，她都将不遗余力铲除。

太后讲故事讲到这个份上，将花家的惊天秘密主动告诉她，江踏白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出于某种信任。她看到花折葵脸色一瞬间煞白，只因太后令心腹太监端了一杯酒上来。

“哀家听闻你爱酒，特赐你一杯酒，这酒，与哀家方才的故事最为相配。”

江踏白笑了笑：“当年那个丈夫为保全妻子儿子，饮下毒酒，舍生取义。今日娘娘要踏白饮此酒，打算许踏白什么承诺？人生一遭，已经够糊涂了，至少做鬼也该明明白白。”

“哀家在宫中时常觉得孤寂，一直想着若能留下折葵永远陪在哀家左右就好了。你是明白人，若能饮下此酒，哀家便放折葵回去。”

江踏白心下一片清明。

鹿手侠，当年这个江湖称号就是花折葵起的，她比任何人都喜欢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鹿手侠。要她永留皇宫，终于于沉沉暮色作伴，举步维艰，不亚于要她性命。

于是她笑了：“娘娘一定知道我的来历吧。”

太后微微挑眉，默认了。

“若无花家，踏白早已身死万丈悬崖之下，踏白早已有还命的觉悟了。此酒……就当是为我践行吧。”江踏白哈哈一笑，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人之一生，悲喜交集。若可以选择，没什么人愿意提早迎来结局。但是偏偏，世间为情爱、为挚友、为报恩、为偿怨，舍生之人不计其数。只要值得，无论是穿肠酒还是孟婆汤，都可以笑着饮尽。

“不要！踏白，你别喝呀，你……你快吐出来……”花折葵不知何时拨开了珍珠帘子，跪在她身边，神色慌乱，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她急得眼泪直掉：“好不容易有你陪我这么些年，踏白，你为什么要舍下折葵？”

江踏白幽幽一叹：“折葵，你也该长大了。”

“长大？什么算长大？看着最亲近的人去死就是长大吗？那我宁可不要！”花折葵恨恨道，她一把将江踏白从地上拉起来，“老先生一定能救你，踏白，我、我们回去。”

江踏白跪得久了，双脚无力，站得摇摇欲坠，此时花折葵用力地扶着她，同时扭过头满脸泪痕地朝珍珠帘子后面那高高在上的太后道：“折葵再也不会喜欢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