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咿咿呀呀,水袖飞舞。
戏台下热闹喧哗,人生百态。
那戏台上的美人将水袖一舞,垂眸顾盼,而那将之垂泪的模样,真真叫人心肝儿都疼得发颤。
关于那忠烈的爱情,以及那矢志不渝的忠贞,于是字字泣血,字字动情。
台上正在唱的是著名曲目《帝女花》。故事关于一个国势积弱的年代,一个忠贞不渝追求爱情的公主和她的有情郎。
而台上的这位美人便是在饰演长平公主,当真是叫人见之垂泪,唱念做打,怨憎会爱别离,自是无不动情。
贵宾席上,一道珠帘被挽起,露出贵宾席中几位贵客的身影。
台上的普通坐台上的一些客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那难得一用的贵宾席上看上一眼,然后见到那席中所坐之人,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时刻用余光关注着,连戏都听得恍恍惚惚的。
那般的大人物,怎的也在这儿?
那鬼面将军一面听戏,一面用手指微微敲着扶手椅的檀木,看上去很是沉醉其中。
那太守见着此景,便知自己这招投其所好十分称心,便微微一笑,俯身而问:“将军觉着此曲唱得如何?”
鬼面将军点了点头,说:“不错。”
见着下面坐席中那些观众如痴如醉的模样,应该是很不错的吧。
将军自觉自己这句话答得不失分寸毫无把柄。
岂料太守再问:“将军,臣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将军可能为臣指点一二?也好让臣附庸风雅一回。”
鬼面将军心里咯噔了一下,而他身后的那些将军们面色也一时有些古怪。
鬼面将军顿了顿,轻咳了一声。
将军义正言辞地说:“本将造诣低浅,谈不上什么指点。若陈大人坚持想听一番见解,怎的不问这位班主,反而舍大家而问小家呢?”
太守笑了笑,正欲再言,便听得将军直接同侍立一旁的班主道:“班主,可否请你来为太守大人解释一番,本将也有兴趣听听班主你的见解。”
尔后看向太守,“不知陈大人何意?”
太守脸上的肉抖了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也不能扫大家的兴,只得应道:“那便让班主来说一说吧。”
侍立一旁的班主微微颔首,“是。”
“这《帝女花》是我剧流传已久的著名曲目。为戏曲大师唐涤生所作,唐大师用词优雅感人,此剧更是典雅异常,为瑰宝之作。”班主不疾不徐,缓缓道来,“这个故事讲述的是长平公主和其夫婿周世显的故事。长平公主奉帝命选婿,下嫁太仆之子周世显,无奈闯王率兵攻入京城,皇城遂破,皇帝手刃众皇女后自缢。长平公主未至气绝,被救后藏于家中——”
班主跟随着戏台上的情节推展而讲述,随着班主的讲述,那戏台上的美人悲泣便越发叫人心生不忍,可奈何世间如此深情却不得成全,真真是叫人疼了心肝,断了寸肠。
鬼面将军一边听戏一边继续敲着檀木椅的扶手,而太守的眸光则是一刻不落地紧紧盯着那台上的美人,对班主的解说倒是几乎充耳不闻。
班主见了,心便下生了一分警惕,只是面上半分不曾显露,依旧安稳平静地解说着剧情。
那台上正演着的《帝女花》便是今夜的重头戏,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大半了,只见长平公主和其夫婿周世显夫妻二人在乾清宫前连理树下交拜,然后双双饮□□而死。
这一幕及其伤情,及其感人,将军注意到台下坐席中有不少客人悄悄地拿出手帕拭泪,还有不少女客哭得肝肠寸断好不伤心。鬼面将军下意识地顿了顿,觉得自己这般毫无感觉,必然是因为听不懂的缘故。
若不是班主一直随着剧情而讲解,他怕是到最后都闹不明白台上的那些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到底在唱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心说将军那样一个铁血手段又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儿女拉拉扯扯的情谊。
真是不懂、不懂。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台上那一幕戏终归在台下观众们断断续续的悲泣中落幕了,台上的一众人一同谢幕,鬼面将军这才好好端详了一下处于正中间的那个饰演长平公主的花旦,虽则化着戏妆,却也依旧是明艳动人,热烈明朗的。
他移开目光之际,忽然见那花旦也正凝望着他,目光中的热切不由得叫他再度疑心是不是将军真的曾招惹过一个这样的姑娘。
可将军的姑娘毕竟是将军的姑娘,他立即移开目光,不再看了。
今晚的重头戏已然结束了,后面的一些曲目固然亦有出彩之处,但也无法与方才的那一出《帝女花》相提并论,台下的客人们看着,虽是津津有味,但也不如方才那般反响热烈。
鬼面将军越发觉得无聊了,他站起身来道:“这里有些闷了,本将出去外面走一走,透透气。”
太守殷切地跟着站起来:“微臣随将军一并去吧。”
鬼面将军摆摆手,“不必,我只是去甲板一趟而已,不必跟随。”
太守闻言只好继续坐下,“那好,还请将军小心。”
鬼面将军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他出去之后,果真觉得这甲板上的风景甚好,空气也比演厅内要好得多,毕竟演厅内座无虚席,自是气息污浊。他站在甲板上,深吸了几口气后,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红船飘荡在宽阔的河面上,河面上亦飘荡着其他的船只,有其他的红船,也有载歌载舞的画舫,才子佳人共放花灯,远处有一盏渔灯,正是那晚归的渔夫迢迢归来。
鬼面将军看着看着,心情不自觉地便舒爽许多。
连丢失了将军这件事都似乎变得遥远起来,不再那么叫人心焦了。
他正迢迢远望之时,一个人款款而来,在距他大约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
他骤然回头,发现正是那名花旦。可这名花旦卸下妆容之后依旧是一派热烈的模样,热烈的眉目,罪恶般的脸庞。
他顿了顿,定了定神,才问道:“你是?”
叶九笑着行了一礼,“将军,草民是方才出演《帝女花》的花旦,名为叶九,您可还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但他此刻正在心中叫苦不迭,姑娘你认错人了啊,我不是你要找的将军。
但戴着这张面具,他只能端着,便很冷淡只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便见着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大美人的眉目显而易见地落寞了下去。
他嘴角抽了抽,但并不说话。
但这个大美人显然屡败不馁,继续打起精神说道:“将军,今日能见到您,真是草民三生有幸。”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再度冷淡地点了点头。
只听得眼前的这个大美人继续道:“将军,虽则是草民唐突,但有一件事草民挂心很久了,希望将军能够给予一个作答。”
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这位姑娘果然和将军有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