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几日过去，司宸煜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便是这几日的功夫，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还不可走动过多，以免牵动伤口。

按叶九的意思就是，司宸煜最好彻彻底底把伤养好再说，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班主一巴掌下去，叶九就老实了。

班主说：“既然恢复好了，那便下地走动便是，这样更有助于伤口愈合。你瞎操个什么心？”

叶九就乖了。

叶九乖乖地说：“那好，弟弟，我带你去玩吧。”

原本想着多了一个劳动力的班主：“......”

真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白日里的时候因为一些采买或者其他的事由，红船总是停靠在岸上的。一上岸会发现，整个码头都停留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装潢精致的画舫，以及偌大灵巧的红船，数只小船逼仄地挤在其中。而船上的渔夫一大早就开了船，去谋划一家老小一整天的生计。

因着司宸煜还未恢复好的缘故，所以叶九压抑着自己想要蹦蹦跳跳的心情，虽则脚步还是轻快的。

司宸煜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明艳的脸庞，微微垂了眼睫。

他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于是便见着这人一会儿去买一根糖葫芦，一会儿念念不舍地对那糖画摊的糖人感兴趣，走在大街上，恨不得每个摊子都要瞅一眼才好，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心、以及十足的孩子气。

大街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将目光投射在这个人的身上，但这人仿佛毫无所知，又或者无动于衷。

有些摊子的老板跟叶九似乎很熟，见到她便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卖糖葫芦的小哥，一见到叶九便亲切得不得了，明显对这位经常照顾自己生意的大美人相当欢喜。

小哥见着叶九身后破天荒地站了个新人而不是之前的那位武生，心下有点惊异，但也笑着送上了一根糖葫芦。

叶九笑着接过，然后忽然将糖葫芦递至了司宸煜面前。

司宸煜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了声：“多谢，我不必。”

“不必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岂不是眼馋我的糖葫芦？”叶九煞有介事地说，“放心，你尽管吃，我不会因为你喜欢吃糖葫芦就笑话你的。”

叶九补了一句：“毕竟我也喜欢吃。”

司宸煜顿了顿，还是接了下来。

“谢谢。”

叶九忽然盯着他看，虽则目光澄澈，但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被盯着的人自然会感到不自在。

但司宸煜倒是安稳得很，便只是问了一句：“何事？”

叶九奇怪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司宸煜问：“哪里？”

“啧啧啧，说个话都这么简短，你惜字如金么你？”叶九感叹了一下，又道，“你说你没有不高兴，我可不这么觉得，这条街可是整个秦淮最热闹的一条街，我最喜欢这儿了，你却怎么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都不笑一下的。”

说完叶九就继续盯着司宸煜，但盯了半天，也没见这人露出一个笑脸来。

叶九挫败了。

她只觉得这人当着是无趣得很，正想就这样算了，直接带打道回府罢了，却在垂下眸子的那一刹那，听见那人的声音，在身边忽然传来。

那人说：“纵使万般繁华，可一朝铁骑踏入，便是鲜血横流，山河破碎，荒原遍野，黍离之悲。”

那人微微垂着眼脸，叶九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却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或许含着一点悲戚的味道。

司宸煜背脊挺直地说出这番话，叶九看见他的傲骨，却也看见了他在心中把栏杆拍遍。字字泣血。

叶九吸了口气。

她忽然说：“可是再艰难，人也是要过日子的啊，如果没有盼头，那又要怎么活下去呢？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的吧。”

司宸煜转头看着她，他的眼里无悲无喜，荒芜得像是被瓢泼大雨浇熄后的余烬。

叶九忽然笑了：“我跟你讲啊，我最受不了你这样的家伙了，明明这么年轻，很多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又为什么要一派垂暮之象仿佛风烛残年呢？”

司宸煜看着她，便见着眼前的这个人露出一派又明朗、又热烈的笑容来。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浴火而生的红莲。

叶九说：“我觉得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啊，走走走，你这样的家伙，就应该去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她说着就要拉司宸煜走，他的手指触着她的温暖，心中一动，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很快便寂寥下去了。

安静得不可思议。

这是秦淮的一条主街，四面高楼，高楼下打开大门做生意，高楼的栏杆上倚着三三两两的女子，她们腰肢如柳，容颜艳丽，将手中的手帕软软地盖在脸上，便平白添了一丝不胜娇羞的欲掩欲遮。偏那眸子又是直白而勾人的，大胆得叫人心肝儿颤。

叶九拉着司宸煜走在这条街上，那高楼上的女人们倒像是没见着司宸煜身边站着的叶九似的，一边招手一边笑吟吟的，用娇滴滴的声音对楼下的司宸煜说：“公子，你上不来坐一下吗？”

司宸煜的脸都黑了。

叶九倒是很高兴，虽则司宸煜明摆着不想搭理那些美人的模样，但叶九倒是兴致勃勃地回应她们的招手，看上去倒是很想要上楼去体验一放浪风流。

司宸煜脸更黑了。

司宸煜忍了忍，忍无可忍地说：“你理这些人干嘛？还有，你带我来这秦楼楚馆又是何故？”

叶九就笑了：“喂喂喂，你怎么都不理那些美人儿的，多伤美人的心啊。你不理人家就算了，还不许我理，道貌岸然得过分了啊。”

眼看着司宸煜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更糟了，叶九笑了笑，道：“‘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般场景，岂不美妙？你果然是个不知情趣的呆子。”

司宸煜并不想理她。

倒是叶九，闹完这一番便不闹了，径直拉着司宸煜便要挑最近的一座高楼进去。

司宸煜呆了呆：“你干嘛？”

叶九笑：“我带你去找个人啊，我要带你去找的人，就是在这里面，不进去怎么找人啊？怎么，我一个女子都敢进，你一个大男人，还不敢进去不成？”

司宸煜默了默，于是安静地任由叶九拉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