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像是心上有什么剔透的东西忽然间被打碎了，光是那散落在地的残骸无意间折出的光就叫我觉得心中酸楚不已，闷闷地喘不过气。心中懊悔不迭，手足无措地忍不住想要献上所有，只希望换得那东西完好如初。

“是哥哥不好……”我讷讷地，偏偏这时候方才已经散净的酒意竟好像又都突然冲上了头，让我迟缓起来，压钝了我的舌头，叫我不知该如何辩解，只一双眼瞧得越来越分明——面前这长长的低垂羽睫上颤颤地挂着些小小水珠，只肖它的小主人此刻眨眨眼，甚至不需要多大力气，只要一丁点儿，那颤动就足以让这些水珠串儿扑簌簌地往下落。

“……霄儿莫恼了，哥哥保证再没有下次，绝不会再叫霄儿久等，好不好？”我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把我的心眨落了、砸到地上碎成晶沫。我毫不怀疑他此刻若开口让我给他摘天上的月亮，我都敢上广寒宫去替他抢来。

后来想想，少年冲动，又不知诺重，轻易许人，最是赤诚，也最是……不放在心上；直到跌跌撞撞地吃尽苦头，才知晓听者有心，且真心贵重，做不得玩笑。

我与陵霄的缘不知何起，但从这一刻开始便注定纠缠难离。这大抵就是命当如此，早有先兆:一对上陵霄我就跟着了魔似的，明明恨不得把天上地下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半点都看不得他难过，却偏偏不肯服软，怕输给自己，非要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才认得清自己这颗心。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的陵霄也没要我替他摘月亮。他只是看着我，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乖巧安静，又被泛红的眼眶驱散了眉目间的清傲，只剩下惹人怜爱的脆弱，他说:“能不能带我到天上看看？我还不会飞……”

这有何难？

我的喉间发出一声悠长低吟，水波震荡间已显出龙形。长尾一摆，龙头便凑到了陵霄面前。“上来。”

要带小孩到云里撒欢，自然不需要我化作原形也能做到。但我的身体在那一刻快了我一步，不等我思量妥当就这么做了。

陵霄看见我的龙形，漂亮含水的眼睛亮了；又许是被我的原形震慑住了，呆呆地一直望着，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一副想要摸一摸的样子，连方才的难过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我突然便觉得值了，既如此，载一载他也无妨。再说了，在云间遨游，还有什么能比龙族更能体会其中威风爽快？他不是龙，但我载着他也一样。

陵霄终于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在我的吻部轻轻摸了摸，我觉得有点痒，忍不住动了动，他倏地将手收了回去。我不得不巴巴地解释道:“有点痒。”

他点了点头，但没有再摸我。

我和他互相看着。

还是我先忍不住了，张开嘴叼住他胸前的衣料轻轻一甩，将他抛到了我顶上的鬃毛间——相比起我的原形，他真的太小了，只我的鬃毛就快能将他淹没。

他好像觉得有些新奇，被我在头顶放定后就动了起来，似在四处摸索。于是我只能僵着这姿势，顶着他梗着脖子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将他甩下来了。

他摸摸看看了一阵，好像终于探索完了，安静了下来。我松了口气，悄悄在他身上施了一个定风咒，免得他一会被吹跑了，“坐稳了？”话音一落，便感觉到我的几根龙鬃被人轻轻揪住了，不是太舒服……这时头上正好传来一声细细的“嗯”。

——算了，被揪一下也不会怎样。

我这样想着，身形一动，已然急遁而上；不过瞬息已冲破海面，破水而出，腾空而起。

龙翔九天。

“喜欢吗？”

耳边传来被风吹散的小小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