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寒雪(下)
然而令雁寒雪亦感到厌恶的,是纵使如此,在见到女子的那一刻,自己的心脏依旧会疯狂鼓动。
一如往昔。
父亲说的是没错的。他这样想。
死的合该是自己。
炽热的怨憎一日一日灼烧着他的胸膛。
拨云见雾后的真相,只让他觉得荒谬而可笑。
几百年前,冥界局势还并不明朗,尊皇底下各个藩王早已蠢蠢欲动,却因互相牵制,互相制衡而无人敢轻举妄动。
直至玄瑾横空出世,凭借着一身堪称无敌的恐怖修为而在冥界声名鹊起,无人知晓他究竟从何而来,只知他狠辣无情,手腕了得。
不久后,他更是凭借在枯骨山一战,以一己之力胜万众魔兵而名声大噪。自此,原本属于冥界三大门派的蜀黍门逐渐衰弱,各大势力重新洗牌,玄瑾亦在此刻乘风而起,顺势创建了九西宫。
尊皇在此时宣布退位,众人哗然,而彼时雁父已对玄瑾有三分忌惮,联合其他其他几大门派,隐隐有打压九西宫之势。
玄瑾身旁的“影刃”空言接近雁寒雪,只不过为了伺机刺杀幽冥城城主。
只是他的父亲身为幽冥城城主公务繁忙,又十分警惕小心,空言便将目标转而放在了住在幽冥城偏宫的自己身上。
所谓的初见,不过是少女精心策划的一场圈套,只是彼时少年心思纯澈,哪里想得到面前少女一颦一笑都莫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果真是把极好的刀,为了玄瑾可以不惜一切。只是少年却不知晓这些,满心以为她不过只是移情别恋。
雁父在夺取冥界疆域云银河一战里,因听到独子濒死的消息心神恍惚而落败,痛失数十万大军与封地。
玄瑾顺利夺得尊位。
不知是什么缘由,面对雁寒雪的处处刁难报复,玄瑾从未回应,他似乎知晓这些,甚至纵容着他的报复,还将空言送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
“主子让我过来赎罪。”
空言淡淡说道。
“从前是我不懂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只是从前一切都只是我一人行为,与主子无关,希望您不要迁怒于旁人。”
雁寒雪只觉得心冷,冰凉从心脏一点点往四肢筋脉蔓延。
良久,他讥诮地笑了:“你这样为玄瑾当牛做马,甚至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他却只是把你当成一条狗,不可笑吗?”
空言静静地看着他,经年累月被恨意焚烧的青年已面目全非了,在对方身上再也寻觅不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女子微微垂下眼,看不清神情,语气十分淡然自若:“您说的没错,我原本就只是主子的一条狗。”
“主子救了我的命,这是我应该还的。”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雁寒雪破天荒地感到了无力,他沉默良久,也只是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该死。”
“那您就杀了我吧。”女子将匕首放到了雁寒雪的手里,目光平静:“如果这样您心里可以痛快一点的话。”
雁寒雪扔掉了匕首。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解脱的。”
“绝对不会。”
他说到做到,断了女子的经脉,使她不能运功。也时常会寻些稀奇古怪的汤药让她喂下,那多半是些很折腾人的毒。
虽不至死,但总是不好过的,有时候疼得猛烈,雁寒雪都能看到空言手指上的伤痕。
那是生
生掐碎了木头,木屑扎到皮肉里断在指甲上都察觉不出的疼痛。
青年此时便会不自觉想起,从前的少女是很怕疼的,哪怕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地方,一点儿泛红的痕迹都能让她眼泪汪汪的。
他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厌恶,觉得心脏疼痛。
原本的甜滋滋的糖腐坏了,变成味道古怪的东西。青年原本应该对此厌弃,可他知晓自己是放不下的,如同知晓那糖里裹得是毒,可因从前便咽下了,早已和骨血融为一起,纵使是疼痛的,也依旧难以拔除,无法痊愈。
雁寒雪总会故意带些善妒的美貌女子回来住下,以一种沉默甚至是故意放纵的姿态容许她们去挑空言的刺。
在无处可以发泄的深宫里那些女子因乏味的时光而扭曲,她们会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故意去折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在冰天雪地里空言光着脚在池子里摸索寻找那些女子故意丢进去的玉镯,嘴唇冻得发紫。
可她表情依旧是冷淡的,长睫微垂,看不出喜怒。
那些女子见她不反抗便觉得她好拿捏,雁寒雪自是知晓深宫中的女子是有多怨毒的,但他不在乎,甚至乐见其成。
有人故意寻了她的错处,剜掉了她的一只眼睛。
雁寒雪依旧不去管,空言也从不曾与他说。
她总是逆来顺受,沉默寡言。
好似万物皆不能入她眼。
而她愈是这样,青年便愈是发恨。
她总是淡淡的,不说话,时常是低头沉思的神情。
那样沉闷又寡言的模样总是让雁寒雪恍惚地觉得从前那个活泼生动的少女,只不过是少年时的一场梦境。
故而梦醒便散了,只余下冰凉的现实,是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原以为女子永远会是这样冷若冰霜甚至于无动于衷的样子。
直至有一次他喝醉了,踉踉跄跄地来到她的住处。
空言看着他,似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雁寒雪只是微微一笑:“我们……还未洞房花烛夜的吧?”
她终于显露出震惊甚至令他难以理解的惶恐神色。
青年似终于揪住了对方的尾巴一般,寻到了她的弱点。掐着女子的下颚,给她灌下了酒。
空言挣扎着,然而不过一会儿便逐渐瘫软下来。
这酒里被他下了春情散。
雁寒雪剥开了女子的衣裳,像是剥开一件尘封已久而姗姗来迟的礼物。
他并未完全喝醉,继而看到那本不该属于女子的物什时自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空言的面容因为染了红而变得娇艳无比,她眼眸湿润,唇色殷红,分明是十足的女子模样。
雁寒雪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与羞赧。
那神情太过生动,让雁寒雪恍惚生出一种看到了从前的少女的错觉。
他伏身在对方耳畔轻轻说道:“我把你彻底变成女子,好不好?”
青年满意地看到他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伸手轻抚着他的长发:“你不是很喜欢吗?”
“空言。”
青年并不知晓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伪装成女子模样。他对此不感兴趣。
但他知晓这是唯一可能真正使空言感受到痛苦的方式。
雁寒雪寻遍四方,终于找到了一颗能转换性别的果实。
“吃了吧。”他将果子推到空言的面前,以一种诱哄的口吻说道:“你吃完了,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他静静地看着雁寒雪,剩余的一只墨黑眼眸倒映出流转的微光。
貌若好女的青年拥有一副真正称得上雌雄莫辨的容颜,他此刻只着了件轻薄的白衣,长发如瀑。
雁寒雪倏然发现青年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瘦得惊人了,以至于里衣贴在了薄薄的胸膛上,都可以看清根根分明的肋骨。
空言轻轻重复了一遍:“吃完了,就放我走?”
“对。”
雁寒雪说道。
青年吃完了那颗殷红得几近糜烂的果实,血一样的汁水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他缓缓眨了眨那双睫羽纤长的眼眸。
“雁寒雪。”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当雁寒雪转头看向他时,他却又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