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寒雪
他是何时见到她的?
那时光太过悠久,他已并不能想起。
只是依稀记得,在苍瑾花盛开的季节里,亡乐宫到处都是飘零的淡紫花瓣,那萦绕在枝头的花,似几缕浅浅的雾。
“你在看什么?”
雁寒雪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又脆又亮,他禁不住四处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我在上面。”
雁寒雪抬头便看到树枝上躺着一位少女,她裙摆如同流水一般倾斜而下,眉眼弯弯,像颗浸在糖水里甜滋滋的梅子。
她看到雁寒雪既不惊诧也不慌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少年愣了愣,才一板一眼地问道:“你是谁?亡乐宫中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你可真古板!”
少女从枝头一跃而下,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只是来看花的罢了,小气。”
雁寒雪略微抿紧了唇:“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我走就是了,你可别叫人,到时候他们不让我来这里了。”
对方说道,然后足尖一点,如同轻盈的飞燕,跃过了宫墙。
她可真是个怪人。雁寒雪想。
后来的日子里,他依旧能时常看到少女。
她大多是趴在那棵巨大的苍瑾树上,隔着层层叠叠的花枝,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雁寒雪便坐在树底下看书。
“你在看什么?”少女倒吊着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唔……一些杂书罢了。”
“上次我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
少年略一沉吟,便说道:“你看到的应该是我哥哥。”
“你还有哥哥?”
“嗯。”
“你哥哥看起来比你要好相处得多了。”
“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像只叽叽喳喳的鸟雀,嘴巴一刻也停不下来,总是有无数个问题要问。
可他却意外的不讨厌。
“我叫雁寒雪。”
出于他也不能明了的缘由,少年如实告诉了少女自己的名字。
“雁寒雪?”少女又露出弯弯的笑眼:“很好听。”
“我叫空言,空无一切的空,言笑晏晏的言。”
空言很有几分小孩的性子,喜欢捉弄雁寒雪,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但她亦不是天天会来,总是隔三差五的,而最近,她已有一月有余未曾来过亡乐宫了。
雁寒雪还是每日都会去那棵苍瑾树下坐着,他是个很安静的性子,捧着书能坐上一整天。
一瓣飘零的花瓣落了下来,然后是一朵完整的淡紫色苍瑾花,紧接着又是一朵。
当花朵逐渐掩盖了书页上的内容时,他终于抬起了头,仰面便看见了少女正坐在树杈上晃荡着腿。
她手中还攥着几朵苍瑾花,一见到雁寒雪便笑了:“十七朵。”
“我扔到足足十七朵你才发觉我。”
那笑容依旧是熟悉的模样,清澈又干净。
雁寒雪看着她,有些迷茫地体味着这份心情。
恰似旧枯逢甘露,树叶婆娑作响,苍瑾花倾落似雨,他在这一刻,倏然发觉万物有了颜色,风雨有了声音。
而这一切都盛开在少女的眼底。
这份悸动究竟是什么,他依旧不能明了。
空言总是爱穿颜色鲜
艳的衣裳,鹅黄,天蓝,碧绿,将她衬得活泼又生动。
“你为什么总是要来亡乐宫?”
他这样问。
空言晃荡腿的动作一顿,转而嘻嘻笑道:“因为我想来看苍瑾花。”
“真的?”
她今日是件白色的衣裳,发辫上绑了铃铛,摇起头来铃铃作响。
“假的。”
“那你究竟为何来这里?”
少女叹了口气,她从树上跳了下来:“虽然他们都说这话不应该是由女孩子先讲。”
一个轻若羽毛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畔。
“因为我想来看你。”
仿佛一切疑问都在瞬息间解开了,雁寒雪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面容才一点点涨红了。
他想,原来自己也是喜欢她的,就像她喜欢自己一样。
时日一天天过去,空言来得愈发频繁了。
“你对我撒谎,你明明就没有哥哥。”
少女有一天忽然怒气冲冲对他说道。
“不,他真是我哥哥。”
雁寒雪固执地说道。
空言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上次祭奠的时候我偷偷去看了你,那台上的人分明就是你,连耳垂上的痣也长得一模一样。”
“可当我去问你的时候,你却说自己是雁寒秋。”
雁寒雪犹豫了一会儿,便对她解释道:“不是,我们是一体双魂。”
“一体双魂是什么意思?”
少女歪了歪头,一脸不明所以。
“就是两个魂魄共用一个身体。”
“好像有点懂了。”空言说。
“那你能不能证明一下。”
“可以。”
少年放开了对身体的掌控权,退到了角落里,由着自己的哥哥渐渐苏醒。
就似隔着透明无形的结界,他看到空言露出一点好奇的神情。
“你是雁寒雪的哥哥?”
“嗯。”
他听见自己说道。
“你就是空言?”
“我先前让仆人给我买了风筝回来,我们一起去放吧?”
一体双魂,情感记忆也是相交汇通的,雁寒雪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雁寒秋亦能切身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