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魏暮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红灯的时候,纪随安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魏暮放在腿上的手,上面是各种细碎的伤口。
纪随安想起来被他扔进垃圾桶的那件衬衣,还有监控里面魏暮跑起来瘸瘸的样子。
“你从山上摔下来了?”纪随安问。
魏暮点点头,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去那里的,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醒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了,那个大哥说的时间和我记得的时间也不一样,差了好几年。”
他蹙起眉,像是试图在那混沌的一团中捕捉出片段影像:“我记得我们一起过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或者是春天……”
纪随安面无表情地听着,觉得他应该去医院查查脑子,但魏暮自己都不理会,这种事情跟纪随安更没关系。
初夏微暖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魏暮的声音逐渐淡下去,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这些年里我们都没见过吗?”
“不然呢?”
魏暮紧张地动了动:“我们之间真的没有误会吗?”
“什么误会?”纪随安看了他一眼,“是你亲口跟我说分手是误会,还是你爬上了你公司老板的床是误会?”
魏暮简直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他怎么都不相信纪随安口中的那个人是自己:“怎么可能?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怎么可能?”
“那就当人都是会变的吧,”纪随安淡淡道,“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
魏暮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睁开眼,世界天翻地覆,全然陌生,他一无所有。
后半程他们都没再说话,下车的时候魏暮才发现纪随安换了车,先前那辆车被扔在车库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他手上的血沾到了上面。
进了房间,纪随安不说话,魏暮就还是站在门口,直到纪随安嫌恶地看他一眼,扔给他一身干净的衣服,指了下浴室,他才走进房间里面。
他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几天了,在泥里滚过雨里泡过,脏得不得了,还散着一股酸气。魏暮脱衣服的时候还想,纪随安那么爱干净,他穿着这身脏衣服坐了他现在开的那辆车,是不是明天又得换车了。
等衣服脱下来,灯光洒在他赤裸的肌肤上,他就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镜子里折射出瘦削苍白的躯体,肋骨分明,瘦得厉害,各种各样的伤疤杂相交错,有一些是新鲜的擦伤和摔伤,更多的则是陈年的旧伤疤,褪不去的鞭痕和淤青,烟头烫伤,最显眼的则是身侧两道狰狞长疤。
魏暮茫然地转过身,偏头看向镜子里照出的后背,半厘米宽的疤痕从手踝骨头处出发,往上延伸至肩膀,拐入腋下,顺着腰侧滑入胯骨,隐没在裤腰里面。
魏暮抖着手脱下裤子,那两道疤长得像是没有尽头,顺着腿侧蜿蜒而下,最终停在脚踝骨头处。
他整个人像是要被剥开了。
他伸手试探着去触摸那些疤,刚刚碰上,他就疼得白了脸,咬着牙才没叫出声来。明明是旧疤,不该疼的,可那疼痛像是附在了骨头里,藏在记忆的深处,即使看不见,还是疼得他浑身颤抖。
魏暮哆嗦着蹲**体,脑海中混乱一片,灰色的雾中掺了血色,星星点点像是梅花,而后炸开,将灰色晕成红。
太疼了。
比脑中的疼痛更剧烈的是身上的疼痛,那两道疤像是烧了起来,一把刀在上面用力地划过,皮肉绽开,血流出来,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骨头。
很久之后,魏暮才听到他在叫,叫声沙哑凄厉,却很小声,像是生怕惊扰到别人。
他还没打开淋浴,整个人却像是被水洗过,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一层又一层,魏暮挣扎着抬手打开喷头,然后脱力一般坐在地上,任由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将他彻底笼罩。
他垂着脑袋,看着打在地上的水从腿侧流过去,流过那狰狞的疤。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脏透了。
他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纪随安不耐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你还要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