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浦西路在旧城,这里多是中西合壁的建筑,或是弄巷,或是洋房,不似新城区和租界那般繁华热闹,在此居住的多是好静的人,不怎么喜欢喧闹。每家门前的院子都细心栽种着绿植和花草,长了苔藓的院墙和石灰斑驳的楼房充满古旧的气息。
永浦西路三十七号是一座传统中式建筑,四角飞檐向天而翘,甫一进门是一个安静的院落,爬山虎的藤蔓缠满院子的三面墙,除了窗口还未被攻占外,整个院子都在绿叶的掩映下显得既有生机,又有些寒意森然。
除了爬山虎,房前的院子里种着九重葛,在这样的季节里鲜红的花顺着攀援的枝伸出了院墙外头,层层叠叠而生的花梗和叶片开得繁茂异常。
院子正对着小小的门厅,四页大门敞开着,透过门上的镂空雕花可以看见后方的大厅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天上烈日高挂,这里却凉意渗人。
“吱呀”一声,开得艳丽的九重葛下,一个着白衫的少年推开朱门,悄悄沿着小径往屋里走。
“喵。”从角落传来一声尖细的猫叫,一只黑猫从院子花盆后面探出头,青色的瞳孔在花影下显得异常幽深。那少年看见黑猫,怔了怔,莫名地叹了叹气。
“过来。”他蹲**子,轻轻向它招手,“梅子,过来。”
他的手腕上,一只青白的玉镯折射着阴冷的光。
那黑猫警戒地看了四周一眼,踩过草地向他走去。小小的身躯,油亮的黑毛,在阳光下它的身体周围好像浮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它舔了舔他的手,又把身子钻进他掌心里蹭了蹭。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揉了揉猫儿的毛发,像初生的婴儿般柔软温暖。
“梅子,你在哪儿?”隔墙的院子里传来老人的一声叫唤。
那黑猫听见,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从他手掌里钻出去,回应了一声“喵”,便急急地从院子的窗洞缝隙里钻出去。
他扶着膝缓缓站起来,初夏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草地上投下一片黑色身影。
暗红色的屋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半百的老妇人,满头银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小髻,简单地用竹簪绾着。虽年岁已老,眼里却仍然犀利清明得很。
她看着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少年,不禁语带责备:“大清早去哪儿了?”
少年脸色略略苍白,双手不由缓缓背到身后:“麦田。”
“去那个地方做甚?”她看着外孙煞白的面孔,眼神犀利,“莫不是又……”
她的眼角捕捉到后方一个白影,瞬间从指间弹出一颗念珠,直击白影逃跑的方向喊:“哪里来的野鬼!敢在我张家撒野!”
少年来不及阻止,那白影便已被念珠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不等老妇人再伸手,白影便匆忙化作一股青烟从门缝里钻走了。
少年愣愣地看着门,又转身看了看老妇人,无奈地道:“外婆,你太冲动了吧?”
“冲什么动?”老妇人瞪着门边,又不满地看向外孙,“楚溪,你是怎么回事?被野鬼缠上也没发现?”
“外婆,你弄错了,是我让她跟我回来的……”楚溪解释道,叹了一声气,“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麦田里有冤魂,今早就去了一趟……”
老妇人把手背在身后,挑了挑眉:“然后呢?”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朱门:“我清早去到,就看到她站在麦田里,一直哭,说有心愿未了,让我帮她,我看她可怜,就让她跟我先回来,可您刚才——”
“你看看你!”老妇人打断外孙的话语,眼神充满责备,“我让你带着青玉镯是想让你尽量远离这些孤魂野鬼
,你倒好,自己带了个野鬼回来!以你的处境,你能帮她吗?”
楚溪心虚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没什么能耐,但我好歹也跟晚川张氏沾亲带故,虽然不能通天,但帮孤魂野鬼带个话好让她早些了结心愿还是可以的。只是,外婆您刚才那一打,会不会把她给打散了?”
“我没伤她的魂魄,只是把她赶走了而已。你呀,就少管闲事,安心在家里呆着。可别再像上次那样了,为了帮那些游魂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我这次会把握分寸的。再说了,我有青玉镯,它们也不敢近身。”
她扫了一眼他手腕上的青色玉镯,叹了叹气:“它虽能辟邪,但终究能力有限。你自打出生阴气就重,又能通灵,最招那些魑魅魍魉了。能不管的事,就别多费心去管了。要不然啊,都不知你能不能熬过二十岁哟,那我可就对不起辛苦把你托付给我的你娘了。”
“我懂,我会量力而行的。”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光说些好听的来敷衍我!”
“是是是,真有什么事儿,我会找北辰帮忙的。”
“北辰那小子也靠不住!你们两个尽会给我添麻烦。”
楚溪无可奈何地赔笑:“好了。外婆,你不是还要去城东赵府驱邪吗?再不走,他们府上那位被饿死鬼附身的小姨太可就要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