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好看。”
“这个也不好看。”
他看上去生气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种生气根本不真实。
他拿着一堆又一堆的衣服挑来挑去,我不知道为何平日里每次都衣着讲究的先生为了一场音乐会挑选不出衣服。他最开始挑选衣服的衣橱非常大,是传统的新艺术运动时期的装饰风格,我真没想到我能在设计史以外的地方看到这种老古董。但是那些衣服去却竟然一件都不合适,我反反复复想,为何之前一点儿都不觉得冲突,此刻却觉得诡异非常。看到他一会儿拿起这种风格一会儿拿起那条配饰,我突然明白这与风格无关,风格不会落伍。也与制作品质无关,每一件都制作精良。只是这些衣服都与他的年龄气质不符了,像只是为了把他打扮成与他毫无关系的一个什么伯爵、或者一个老学究。
我托着下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打算这时候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先生走过来又走过去,完全被这个事情困住。他突然转过来,瞪我一眼,怒哄哄的说,“你都不帮我,你明明一直在看。”
“我怎么知道你要我帮你啊少爷!你写在脑门上我就知道了。”这句话完全是在打趣他。他好像几百年没被人这样说过,一点点愠色浮在脸颊上,红红得跟早上害羞一样。我虽然嘴上说得一句比一句恨,但我知道这事儿总是不会毫无退路。现在的先生完全就是个年轻气盛的少爷,看上去是压不住的情绪失控,说白了就是需要人关系和疼爱一下。顺顺毛就好了。
我也是个年轻人啊少爷,我不太会哄人的你饶过我吧。
我换了个姿势坐在旁边的椅子在,看上去还是那么欠打,即使穿个睡袍都能跟坐在王座上的王子一样。垂着眼睛看他,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过来打我。心里却根本是在卡着拍子,等待救世主推门进来。
门被礼貌得敲了三声,这是救世主马上进门的征兆。
一件用衣架架好又包套整齐的衣服先进到屋里,看尺寸是贴合少爷如今的身形的。从两件衣服后面随之径直进来的拉姆齐夫人换了一套衣服,在这个看似春天的季节显得很舒服。衣服被小心翼翼拿进来,我眼神这时才回到这两个主角身上。
夫人打开第一套的包裹,漂亮的西装挂在衣架上。先生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落在衣服上。与其他柜子里的老爷车想必,这个套装基本是马上可以上杂志了。邀请最知名的商业摄影师给您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似乎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退了退。我这才真的相信之前听到的消息,先生在之前的变故之后把过去的衣服和许多物件儿都完全翻新了,丢了都不止大部分都完全处理掉了。虽然不知道变故具体是什么,但这两件漂亮贴身的衣服却像把过去的东西都一股脑带回来一样,此刻正压在先生身上掐他的喉咙。
“算了算了算了……”我听到一万个算了此起彼伏。感觉他下一秒都会钻到衣橱里躲起来,或者穿到别的世界了。
“您不喜欢这一套吗?”夫人的手稳稳得握着衣架,一会儿又看看我。
我瘪瘪嘴,又看看先生。
我们俩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哄人的话。夫人不过是利索得又拆开第二套,即使再大的动静先生都不看过来一眼,双手抱胸不稳定地吐气。思维场又尖锐又暴力。我好不容易在房间里找到一个不会殃及自己的角落收好自己的场子。
“您在看看这套,也不行的话,我就都拿出去推掉了。没有关系的。”第二套西装也同样出现在刚才一样的位置,只不过似乎被上帝选中,此刻却得到了先生的主义。就一下子,而且还是斜看了一眼。顿时我藏着掖着保护好的思维场冒出来,捕捉到这种情绪的变化。我能感觉到他松口了,虽然没有真的说出好,或者太棒了这类直抒胸臆的话,但是他找不到推脱的借口了,一个都没有。
“您不用着急拒绝,我先给您放在这儿,您要不喜欢我再跟第一套一起退回去。”夫人也早就察觉了这些,眼神愉悦得看了我一眼,我又瘪了瘪嘴,看上去却跟之前不同了。她收起目光,把拆出来的物件儿一齐收好,留下第二套西装唱着歌似的关门离开。
这套灰蓝色的西装挂在孤零零的衣帽钩上。先生转过头,又瞪着我,比刚才装得更凶了一点儿。
“你什么时候跟夫人一起折腾我了。”
“啊在你不起床的时候我们达成了同盟。”
他气得鼓鼓,也不知道哪一个问题先挑出来处刑。一会瞟两眼衣服,又盯着我。
“你明明知道你还看着我在这儿犯难。”
“看看你有什么衣服嘛。我好奇啊。”
就差那杯红茶吃个点心,这个看戏做派就可以被钉得死死得。
我像是假装刚吃了看戏甜点,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虚拟渣滓。笔直走过去把灰蓝色的孤儿拿过来,放在先生身边儿,把他们一同放到眼前长镜子的视野里。先生比我高出一个头多,我大概也没到他的肩膀高。被衣服和他本身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中城区最好的设计师。他做的衣服天天争着抢着订,一年也不出几套。”我一会儿拉起袖子比比,一会儿给他看看在后领的标志。
“先生必然没有穿过中部区的衣服,这是第一次穿,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吧。”但这那里像是中城区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让他穿着中城区的衣服出席盛大的活动。我的设计本能不允许我这样。但我也确实没骗他,他这样在上部长大的小孩儿,才不会知道很多在上部知名的设计都来自于一些隐居在中部的设计师之手。上部的设计总是太有金钱气,纠结这个主义那个流派。把设计说得比做的好看。中部甚至下部的设计师不同,他们大多不完全为了盈利,而是体验生活带来的灵感,和自己必须要完成的创造。那些区域距离他们害怕的肮脏的人类气也更近,每一个勇敢的淘金者都能在这样危险的物品中挑出最宝贵的净化。
可我这样的小设计师永远只能是一边儿为了活着一边儿努力挤出自我创作的时间,本想着若真的能赚到一笔小钱,就去更大的地方,如看看大师们是如何创作的。没想到竟然在几周前被抓到了这里,如今在把大师的实际带给完全不问世事的少爷。
“那你怎么能买到?中部区之星?”
“哈哈哈哈你知道好好勾搭我就好,我手上资源多着呢。您以后求我,我就给你更多好东西。”说话不能白说,一边儿说一边儿帮他把衬衫搭好,早上还说不能挡着我的面换衣服现在整个人乖得像洗澡的小狗。我挑了一件我唯一喜欢的他自己的浅色非常浅条纹衬衫,远看基本是白色,搭配在西装里,灰蓝色的料子并没有太多的设计,倒是干净利索,内衬也是内敛的深色,带有不明显的黑金属色图案花纹,配合银白色的扣子,把先生过白的皮肤衬得显得很有血色,整个是蓝色餐布里春天的桃子。
他似乎一直在想什么,估计在想为何我会和严肃的拉姆齐夫人成为可以结成同盟的好友,又如何把这样完全合适的东西在这样重要的时刻送来。他或许一直不知道的是拉姆齐夫人远比他能想到的上心,早在之前跑来跟我商议今晚着装的事宜。这套衣服的预定也早就被提交出去,在那位万人期盼,又画不好图就不睡觉的设计师工作室里几天内加班加点的神造出来。
我看着他,此刻真的想说这是很青春又优雅的少年,即使白色的头发还没被扎好,随意落在背后。如果此生我不是我,我或许真的会冲上去跟这样的人谈恋爱。
我说得确实另一番话,“我小时候听我外婆说,她父亲就是做西装的,当时做一套西装麻烦得很,要买给有钱人还要放在街上最显眼的位置,跟当时街上一家红木家具老板关系好,才多卖出去一些。即使房子再小,也放下一台缝纫机,平时家里人多的时候,还会垫着缝纫机加一块木板当床。”大概这样小时候啊,听闻的故事都说了出来,状态非常放松,两个人的思维场也交融得随意。
唠唠叨叨一堆话,西装整个都换上,换裤子的时候还是把我赶出去,等了好半天才让我进来。我帮他整理好裤脚,整个人像是优质的侍从。你可要知道我奶油塔多金贵一双手。我站起身,看到柔和稳重的蓝色在我眼前,架着修长的四肢。比年轻要稳重,比老气要活泼。我也太有眼光了,果然是设计师的料子。我盯着他左看右看,跟看自己的作品一样满意。他像是接乒乓球,把我眼神一个个接回来,在我刚要提问的时候先说出了话。
“你今天打算穿什么呢?”
“我随便吧,我们难道要坐一起吗?”
“我们怎么可能不坐一起呢?”
“啊难道那一场没有无关群众正儿八经去听音乐会吗?”
他突然像是觉得我这个人不靠谱到极致,又觉得我好想真的没有撒谎的意思,无奈摇摇头。把大概的情况给我介绍了一通,意思就是我们必须绑定在一起,否则其他的人根本不会让我多待。
我会了意,也没有别的想法好商量,直接就跑出去,一会儿蹬蹬蹬踏着沉重又有辨识度的脚步声回来,拎了几件衣服跑进侧间,警告他说不准进来。估计也早就习惯了我莫名其妙的双标,只是老实又端正得在旁边坐下。有一种轮到自己看戏的样子。
比他灵巧太多,很快就换完衣服出来。
他看到的时候震了一下,本来交叉在一起的手都抖开了。
“哇您什么反应!”一条露出肩的裙子,胸口是沿着胸的形状的曲线,在腰上紧紧收好。我憋得没有,有个算是看得过去的腰是我贫瘠的全部了。下摆包裹臀部和大腿,一侧长及小腿,一侧被特意收束在左大腿侧,高高得像是旗袍。下摆都打着漂亮的大褶。配上看上去非常不正经的白色过膝袜,蹬在一双厚底浅粉色靴子上。还没来得及跟他展示我的手链。就被他惊奇的目光打断。
“你突然穿裙子干嘛?”
我不开心的瘪嘴,头发和五官肢体都已经变成柔和的女性线条,只是大体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说不是那种传统的审美但是也算是我自己。我做不出太多女性的样子,但是这条裙子真的惊艳的初期啊。木头先生。
“而且我房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