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宋双渐终于学会了游泳,两个人去醉仙楼又吃了一顿,吃得蔺铉回家上火,一宿没睡着。
“哥。”随着人声推门进来的是罗家的小姐,十月份末的天气有些微凉,她还穿着纺绸的短旗袍。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蔺铉半躺在床上,看着半掩的窗帘外漆黑的天空。
视线转向罗日娣。
自从两个月前他拒绝了罗日娣离开临阳城的想法后,这孩子就时不时过来缠着他,拒绝了几次之后,这小妮子好像是放弃了,不再提这件事,但是最近行踪更加神秘,常常是学校找不到人,老师也不知道人在哪。当然这些都是他听罗日初和管家说的。
部队里的工作和宋双渐的周旋令蔺铉已经无暇分神再去管自己被好好保护着的妹妹。
不过小日娣最近确实……穿衣风格有些变化啊。瞧着连耳坠也戴起来了,只是样子还介于少女和淑女之间。
少女坐在他床边,雪白的大腿在短旗袍的岔口隐隐约约,罗日娣看着自己的二哥,“哥,你长痘痘了。”
“嗯。”其实他还口腔溃疡了。
“我那有去痘痘的药膏,挺管用的,要不我去给你拿点?”罗日娣的笑意慢慢浮现。
蔺铉摆摆手:“哥一男的不用那些东西……你过来是什么事?”
罗日娣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她将身侧的包夹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蔺铉。
他疑惑地打开类似于油布纸包的东西,一丝熟悉感袭上心头。果然,打开纸包,《秦旭阳武艺传》几个大字就印在眼前。
这是之前他送给宋双渐的那本孤本,但是很明显,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这是怎么回事?”蔺铉摩挲着书皮,将翘起的书角压平。
罗日娣画着浅浅的妆,她垂着眉眼,低声道:“哥哥,这是他留给你的书,为什么送给了别人?”更何况送的这个人还毫不珍惜,又转送给了别人。
如果不是经过他们开会的时候看到这本书,那顾大哥的这最后一点念想指不定会被那些乡巴佬怎样对待。秦旭阳的孤本不能留在罗家包管,在民间流传的结果只有彻底消失。
哥哥他从来都是对这书爱护有加,即使顾大哥走了也不轻易拿出来,现在却出现在了那些人的发疯大会上,她不能想象,哥哥真的是把一切都忘了。所以她冲上去把孤本抢了回来,就是要看看哥哥的反应。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留恋,那么这本书就会由她保管。
“你是从哪拿来的。”蔺铉第一反应是他妹妹和宋双渐撞上了,两个人都对戏剧感兴趣,然后宋双渐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为了报答自己反手送给了小日娣……好吧,他编不下去了。
罗日娣将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我们学校最近有很多人在‘开会’,我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哥,你猜他们怎么说?”
没等蔺铉接茬她就自顾自说起来:“他说这是爱国人士捐出来的孤本,本来是要保存起来,可现在国家正是危难时刻,怎么能再沉迷这种老腐朽的玩意儿……他们要烧了它,哥,他们要烧了顾大哥留下的东西!”
【阿罗以后想干什么?】
顾大哥……
那个始终不肯露面的,藏在记忆深处,影响着罗日仙前半生的男人。
蔺铉停下抚摸书脊的手指,他酝酿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开口。
“顾屏林他,已经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脑海中那个男人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作为一个外来者,他很清楚地明白,那个人对罗日仙的影响。
从一开始,罗日仙会回来,会接近宋双渐,都是为了他。
但是无论如何,顾屏林都已经是过去式,他能够做的之后借用这具身体完成任务。
“哥,你想起来了,为什么……”
罗日娣的声音颤抖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蔺铉冷淡的面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她两年前为了顾屏林的死而伤心欲绝的哥哥,时间难道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吗!
蔺铉知道她在想什么,苦于目前身份受限,只能编个理由。“日娣,你知道哥哥两年前是有过一段时间昏昏沉沉的,现在虽然是想起来了,却是雾里看花,体会不到……那种感情的。”
精神受到伤害的人有很大几率会留下创伤后遗症,有的表现为更加激烈的情感反应,有的则会通过大脑自动将会伤害自己的记忆和情感进行处理,使人虽然拥有记忆,却无法体会感情。
罗日仙的精神的确是受到伤害,但是他在记起一切之前就已经被自己给穿了,所以自己是拥有记忆而无情感,大概可以用后一种理由搪塞过去。
虽然这样做,对不起日娣屏林,也对不起原主。但是生活总是这样,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哥哥累了,这么晚的,你也别出去。”蔺铉将手中的书塞到枕头底下,盯着少女:“现在外面不太平。”
这是哥哥的关爱,夹杂着军人的命令。罗日娣何时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她咬住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在起身的时候掉了下来。
“砰”的一声,蔺铉卧室的门被狠狠甩上。
他看着床边地板上那小小的一滴泪滴。
“明天,去问问双渐吧。”
自言自语而已,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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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双渐自从学会了游泳就很有点忙起来的意思,一连三天都有演出,蔺铉无聊地等在后院看被风吹得疏疏晃动的香樟树,阳光从叶子的间隙投下来,斑驳着落在早秋的土地上。
临阳已经不知道迎来过多少个这样的季节,只是物是人非地太快,那些陈年往事来不及跟上时光的脚步,就封尘在了小巷深处的犬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