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柯澜站在门口,等门开。
这条街似乎与昨日并无不同,沿路行来,那些鬼鬼祟祟也未比昨日少一点。
唯一的不同是柯澜,他在藏一日,看了不少书卷典籍、修习了不少法术咒文,也不知是临阵磨枪,能不能有点用。今夜他只身前来,并未与风霁说。他是想告诉风霁的,可惜风霁并不愿意理会他。
酆都乃伏羲大帝所设大阵,昼夜不分,昏天黑地,这条长街数万年多少人鬼踩踏,每夜子时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可一过子时便恢复了静谧古旧。
今夜再走这条宽街,离了风霁,柯澜眼中的长街漆黑阴祟一日昨日,又不同于昨日。
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柯澜却能清楚看见陈旧入土的青砖上满是黑色符文,在尘埃里发着光,柯澜仿佛能从这些许流光中看见伏羲大帝的身姿,看见他建阵做法时的情状。
他见过伏羲大帝,应该说是蚩尤见过伏羲大帝,又不仅仅是见过。
这一日,他学了许多法术,也听曲遊说了许多旧事,自己在书盒里又看了许多,他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千年万年,他有些分不清楚虚实,甚至恍惚辩不出是他究竟是柯澜还是蚩尤。
他原以为那个书匣里是蚩尤留下来的东西,可当他真的慢慢能读懂的时候,才发觉,那似乎是伏羲大帝留下给他的,就好像分明知道,蚩尤会轮回重生,会从这个叫做柯澜的凡人身体里觉醒,风霁会救他,他们会来酆都,会得到书匣,能看得懂,最终,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宿命注定,柯澜会站在这道门前。
柯澜正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门开了,这一次,门似乎只是轻轻开启,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铃声和风。
“又是你。”这一次,开门的是枭。
柯澜慢慢开口:“你难道还在等其他人?”
枭有些好笑:“那我是在等你咯?”
“蓟籽芝兰,”柯澜说,“昨夜你说的,可以用我来换。”
蚩尤的元神苏醒,但柯澜还是柯澜,他没有蚩尤的记忆,关于魔域所知甚少,浮渊君和藏里的只言片语并不足以让他明白这一切。来这里,不过是因为昨日枭向风霁提出了交换的条件。
用他换蓟籽芝兰,柯澜很乐意。
“哈哈哈哈。”枭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不,你可知道你是谁?”
“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
“你有没有蓟籽芝兰,能不能医治风霁,我只关心这个。”
“呵,”枭绕着柯澜转了两圈,“为了那个人?呵呵!如若不是他,你何至于是如此?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你自己记得吗?”
“蓟籽芝兰。”柯澜语气平静,完全没有理会枭的言辞和问话,除了蓟籽芝兰,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不重要。
“给,也可以,用你自己来换。”
“没问题。”柯澜道,“你将蓟籽芝兰给我,明夜子时,我来。”
枭咯咯笑起来:“你若明日不来呢?我这蓟籽芝兰岂不是白给?”
“人无信不立。”
“就算你言而有信,他能放你出来?让你进门?”
柯澜愣了愣:“我是我,风霁是风霁。”
“风霁?呵呵,风霁……这个名字可好久未听人提起了,也只有你会这么叫。”枭腾在半空,站在柯澜面前,“当初劝你不听,说的就是这一句,真是好笑。”
又是十万年前的老黄历。柯澜竟有些心烦那个蚩尤了。可若他不是蚩尤,枭恐怕根本不会站在他面前,与他说
这么多。
“蓟籽芝兰。”
枭笑够了,笑不动了,变戏法似得显出一株冰凌,一弹指送到柯澜眼前。
柯澜伸手一接,冰凌在手中的触感竟然温润如玉,那些细刺若钩竟也宛若细腻融雪。
“明日子时,你自己说的。”
枭说罢旋身回到门内:“关门。”
门开、门合,今次意外的平静,昨日的混战并没有出现,榷也没有出现,柯澜不禁松了口气,他原以为会要大打出手一番,他那些临时抱佛脚学来的法术也不知能顶什么用,幸好枭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柯澜转身往回走,没走多远,便感觉到了迫人的寒气,那般摄人胁迫的气势将围在街边的鬼鬼祟祟都压制得死死的。柯澜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直到,站到了风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