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带着郑四走过去，轻声同小姑娘问了几句后堂的情况，就听前堂有人喊她，似乎是有些着急，便指指身后的郑四道：“小支，给这小道友洗洗茶壶吧，再去厨房给他沏壶茶水来。”

小支点点头，郑四的肩上被阮娘拍了拍，就见她有些着急地往前堂走去。

“把茶壶给我吧。”小支半蹲下，伸出右手。郑四把茶壶给她，她就就近将茶壶放在刚拎上来的水桶里洗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道童。”小支见这小孩也不吭声，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心里起了打趣的意思。她也很喜欢小孩，眼前的小道童看起来很乖巧。

郑四站着，犹豫了一下，便道：“郑四。”

“是郑国公的郑，二三四的四？”

郑四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识得字，还敢拿郑国公做例子。 前世，郑国公可是瑞王的一大敌手之一。郑四在朝堂上，有幸是过上了几招。那郑国公传闻是江山社稷之清流，到死都极力反对瑞王登基，不过在郑四看来，那人只是愚忠罢了。

“小道童？”

听到耳边小姑娘的略带疑惑的声音，郑四回过神来。他刚重生回来没几天，一下子就回想起前世，明明就是昨天的事，此时情况却大大不同。

他抿了抿唇：“姐姐，你说得对。”

小支脸颊红红的，笑了笑:“就是瞎猜的，你是家里老四吗？”

郑四摇摇头。

“哦，这样啊，我以为你排行老四所以名字里带个四呢。我们那就是这样的，像我呢，叫支大，是家里的长女。”

这名字，倒真不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字。

“哎，脸上怎么都是灰尘，我给你擦擦。”小支看着眼前的小孩，突然发现他脸上灰扑扑的，像是摔了一跤，自己却毫无意识。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沾了点旁边水桶的清水，“把脸抬起来吧。”

郑四看了她一眼，轻轻抬起头。那手帕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感到脸颊上落下轻柔的触感，湿湿凉凉的。

“你自个儿是不是没发现脸上脏了啊。”小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忍不住笑起来。

那声音离郑四很近，他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庞，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擦好啦。”小支用手指头点了点面前小孩的脸颊，“你好瘦，要多吃一点。”

郑四垂下眼帘，轻声应答。 小支乐呵呵地把沾了一点水的手帕塞回怀里，继续洗茶壶。

“姐姐叫什么名字？”郑四站在旁边看着。

“是十又的那个支，很特别吧。”

小支笑笑：“我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弟弟，不过前年逃荒，走散了。”

郑四心神一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她身量还未长成，但是并不像是被卖的那般瘦弱。逃荒走散是有的，但大多数是有意为之，更何况她有一个弟弟。

“那……姐姐可曾找到他们？”郑四低声道。

“不曾。”小支叹了一口气：“怎么找呢，天下这么大，歌巳我都走不过来。”她摇摇头：“哎呀不说这个了，茶壶洗好了，我去给你沏茶。”

郑四跟在她身后，不知怎么忍不住想到，支这个姓用的人怕是不多，如果能找到黄册，按着户籍一路查下去，也许真有可能找到。不像是他这个姓，用的人太多，想查也颇费力气。

便是上世，他有了那样的人脉，也找不到幺妹……

“啊，前堂怎么，好像打起来了。”小支在厨房里刚把茶壶灌满，就听到前堂的声音越来越大，忍不住有些着急，将茶壶塞到郑四的手里。“郑小道童，你拿着回吧，我得去前堂看看，别出了什么事了。”

郑四抱着温热的茶壶，望着那姑娘匆匆赶过去，皱了皱眉。

他不是没想过，趁现在分别的时日不长，去把幺妹找回来。可如今他虽是重活一世，到底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娃娃，如今吃饭都是困难，想要找人谈何容易。前世他找了五六年，所有有关的线索都摸过，也没找到幺妹，现在的他，更没有办法。

其实幺妹，在前世的他记忆中已经很淡了，只记得那个小小的孩子，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还有她跟着同乡的女人逃荒的那天，眼里的不舍。他活了二十八年，只有前七年是平安顺遂，之后全是辗转坎坷。后来他没想过能出人头地，结果等到真的平步青云，反而没什么开心的，只是身不由已，傀儡而已。

现在，现在能怎么办呢。他得先好好活下去。那些因他而死的友人，还是有机会可以活下去的。只要他能够进入朝堂。

郑四一面想着，一面往前堂走，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下意识一矮身，便感到头顶一阵凉意，身后炸出一道瓷片碎裂的声音。

他惊愕地抬头，就看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