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耷拉着脑袋状作昏迷,金子全身发软战栗,双脚还钉在原地,上半身不由自主的前倾,心脏则是七上八下浮在胸腔里。
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情形,倘若沈怀璋知道他和龙彧麟的关系,一定会以此要挟,他再不能全身而退;倘若金子不承认,就要眼睁睁看着龙彧麟命丧于此。
金子眼前蒙了一层水壳,他颤抖着声音问:“他?他?”
沈怀璋看向金子,戏谑道:“这些都是葛军的爪牙,兵败之后还敢穷追不舍,尤其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营长,带着四五百人两次突袭我的队伍,他执意送死,只好顺道抓来给新兵练胆。”
金子毫不犹豫迈开脚步,他快步走到龙彧麟面前,抬手拍抚他被冻得僵硬的脸,呼唤道:“大哥?大哥?大哥!”
沈怀璋一抬手,两个扛枪的士兵将金子生拉硬拽开,金子痛彻心扉,开口的同时留下两行眼泪,情绪激动:“我大哥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沈怀璋饶有兴致看着半死不活的龙彧麟,同时用余光打量金子,随即说道:“这个人还昏迷着,先带下去,剩余活口枪毙。”
士兵得到命令,只好把龙彧麟架回俘虏营。来之前龙彧麟已经承诺,倘若此番有去无回,绝对会按照名单抚恤厚待他们的家眷,所以余下的俘虏尽管心如死灰,却是一脸视死如归,仅是眼神就能把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吓得枪都端不稳。
新兵们必须扛过喋血的较量,将来要在战场上杀数以百计的敌人,在枪场上杀一个被俘虏的活人就微不足道。
北风呼啸之中,枪声接二连三响起,马灯照亮的每一副面孔都狰狞狠辣,金子神情木然看着俘虏被一一枪杀,眼中没有目光,他的目光已经随着龙彧麟走远了。
沈怀璋对金子说:“走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金子上了沈怀璋的轿车,路上沈怀璋不发一言,他想对方也深知多言无益。
汽车停在沈公馆门口,沈怀璋下了车,金子同他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夹道是修剪成瓶樽形状的松柏,径直走过花园就是沈公馆的客厅。
沈怀璋一踏进客厅,就有一个高挑的女人迎上前,替他解了大氅,搭在自己手臂上。
女人是淡峨眉,吊梢眼,面色红润如粉霞缎,只是鼻梁有些高的不协调,冲淡了他面目的柔和,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意味。何锦祐的长发被一根玳瑁簪子随意盘起,他正要去休息,故而刚换上绒睡袍,靠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气。
何锦祐也在打量金子,军装笔挺,马靴锃亮,腰间武装带扎的紧实,更能显出他是个宽肩细腰长腿的大个子,面相上则是薄情的美人相。
开了口,那腔调便标志着他是实打实的男人:“璋哥儿,你从承德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今天才回家来?”
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巴不得沈怀璋不回来。
原本这二人是足够亲近的,何锦祐的娘是沈怀璋的奶娘,何锦祐自然是沈怀璋的奶哥哥。
沈怀璋尚且年幼的时候死了娘,丫鬟把妾室生前的金银首饰私吞了,衣物全都打包扔掉,沈怀璋坐在板凳上,斜着眼睛偷瞧丫鬟在房间里捯饬,眼里湿润,看样子就要哭了,实则他当时并不知晓丧母之痛,不是伤心,只是眼睛里天生就含盈盈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