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在黑暗中轻手轻脚摸索着进被窝，事态并不如他所愿，沈怀璋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睡到我这里来。”

金子抖了个激灵，他轻声道：“师长，我锻炼完一身臭汗，再熏着你。”

沈怀璋的回答有理有据：“刚好，我正嫌冷，你身上热乎。”

金子躺在他身边，每一刻都让他觉得随时会身首异处，虽则身体僵硬，大汗淋漓后的热意却肆意散发出去。

这些热意让沈怀璋周身暖和起来，他并没有动手动脚，慵懒的腔调近似梦呓：“想明白了吗？”

金子平缓答道：“想明白了。”

沈怀璋追问道：“怎么说？”

金子一时语塞，他脑海里回忆起其他学员的油腔滑调，这些军官长期在外作战，一个个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有人偶尔拿了军饷嫖 娼，有人禁欲久了不问男女，有人憋得狠了看见母牲口都眼放精光。这么一想，金子大概知道沈怀璋的目的，他吞吞吐吐道：“师长，军营里没有女人，你要是难熬，我大概也难熬，师长是青睐我，我不能不识抬举，我——”

“我倒是想抬举你。”沈怀璋打断他的话：“金銮殿，宋旅长部下五十二团八七营可没有你这个小营长，只有一位姓李的营长身亡不久，你的能耐还不小，不用更名改姓就进来了。”

沈怀璋竟然派人调查自己，金子听了这话，心脏突突直跳，与其让他捏住把柄不如自己就此承认全身而退，金子镇静下来说道：“师长，你应该认识傅清时，他是我表哥，私下找人把我推荐进来的，如果不允许走后门，我明天就退学。”

金子现在谎话连篇，他宁愿胡编乱造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的根底。

沈怀璋听出金子话中的底气，叫人拿捏不得，不过，是人就会有软肋，就会有害怕的东西。沈怀璋向来步步为营，最后将猎物拆骨入腹，他决定先吓唬金子一番，不过不是口头上：“明天晚上八点钟你到北大营来找我。”

金子琢磨不透，噎住了一样：“嗯。”

沈怀璋睡了，金子则是在漆黑的夜里睁着眼睛盘算心事，自己不能再和他这么周旋下去，这是与虎谋皮。

第二天晚上，金子如约而至。

自从沈正嵘率兵进驻北大营，北大营逐渐从单纯的军营变成军事机构，北大营的水准足以代表整个奉军，故而戒备森严，管理军事化，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金子一边疑惑沈怀璋意欲何为，一边走近询问门口的卫士，惶惶然等候召唤，不多时卫士就将他领进了营地。

夜色黯沉，天气寒冷，金子没多注意周围的环境，绕过大小军营，卫士将他带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空旷场地，再往前是一堵墙，显然无路可走。

卫士道：“师长让你先在这里等会儿。”

“好。”金子点点头，那卫士便转身跑开。

金子的思想被黢黑的天色吞噬了，脑中一片空白，他只在想要逃，至于怎么逃、逃去哪儿，皆是未知数。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声和狗吠，金子扭头看去，沈怀璋径直走来，身旁的卫士牵着一条健硕的大狼狗，身后跟着一众士兵，四人一排，其中两人羁押着俘虏，另一个人提着马灯，还有一个扛着长枪。

金子看这架势是要枪毙俘虏，看来沈怀璋想杀鸡儆猴吓唬自己，金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兵匪横行，人命贱如草芥，别妄想用杀人来震慑他。

沈怀璋从他身边路过，金子微微颔首：“师长，你找我。”

士兵们很快将俘虏摆成一排，摘掉他们头上戴着的黑色头套，扛枪的士兵将枪口抵在俘虏胸口，拉栓上膛，就等一声令下。

沈怀璋心里升腾起恶作剧前的快感，意味深长对金子说：“走后门的事情等会儿再说，这些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要拉来练练胆子。”

沈怀璋看向金子，金子微微张嘴，嘴角不断地抽搐，连同目光都直了，沈怀璋心想这软骨头果然是不经吓的。

金子确实吓住了，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是那马灯的光芒将人的面孔照亮，为首一人正是龙彧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