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和白弘麒告别之后，就从山东赶回了北京城。

秋日之阳并不焦灼，葛府门口很热闹，葛芸姝打扮的粉白脸黛青眉，上身披着淡紫镂花纱披肩，下半身是西式的百褶裙，她一手撑着一把与鲜明色彩格格不入的黑伞，一手牵着她见不得光的三妹。

嘉嘉也打扮的花团锦簇，穿着粉色的小洋装，蕾丝花边一层层把她簇拥起来，只露出一只薄薄的手掌，被葛芸姝握在手里。

葛芸姝把嘉嘉抱进汽车，回头冲大门里喊道：“爸爸，快点！”

葛芸姝要趁着天朗气清去公园，原本心情美满，转头看见龙彧麟从黄包车上下来，胸口立即被吐不出的冤郁充塞，她毫不犹豫进了汽车。

葛九霄正慢吞吞把龙天下从房间里推出来，碰上门槛怎么也过不去。葛青云从回廊走过来，毫不费力把轮椅推了出来，他俯身对龙天下说：“你个大残废跟着凑什么热闹，九霄还能顾上你？”

葛九霄掖了掖龙天下腿上盖着的薄毯子：“龙哥在家里闷得慌。”

龙天下打扮的干净利落，在葛家好吃好喝有人伺候，头发剃了一茬，新生的发丝有黑有白，脸色也从死气白腻变得丰润透亮，太阳红红的，能晒穿他鼻尖下的软骨。

空气中浮动着桂花香气，龙天下心情甚好，懒得和葛青云计较，胳膊动不了，手里骨碌骨碌转着两个油光水滑的大核桃。

龙彧麟迈着大步走进院中，喊道：“爸爸！”

三人循声望去，异口同声：“欸！”

葛九霄和龙天下同时看向葛青云，葛青云觉出不对劲，一眼就把葛九霄瞪了回去。

“我回来了。”龙彧麟走到三人身边，先对葛青云说道：“葛叔叔，我没谈成，晚上再给你说道。”

葛青云抬腿往他屁股上狠踹一脚，并不生气，只是想踹：“就知道你小子没谱！”

龙彧麟拍拍屁股，对龙天下说：“爸爸，其他人都没问题，就那个安维民犟得很，软磨硬泡都不管用，最后还跟西北的冯连奎勾搭上了。而且他真不是好鸟，还敢跟阿麒打架，算他识相没动手，不然我非得一枪崩了他不可，我们家以前借给安寅山的军饷都白瞎了。”

沈惠珍上车的时候，葛芸姝愁眉苦脸给她抱怨两句，这会儿她来叫葛九霄别磨蹭，甫一进院子，别的没听见，就听见龙彧麟说“一枪崩了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唯恐龙彧麟会效仿龙天下，有了这个想法，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安稳不了。龙彧麟同沈惠珍对视两眼，沈惠珍心里发毛，给葛青云福了个礼，拽着葛九霄就走，葛九霄免不了迎接一场凄风苦雨。

葛青云背手离开，他要看看沈惠珍干什么，要是骂葛九霄，大可不必劳驾弟媳，他可以凭一己之力胜任。

龙彧麟推着龙天下往外走，龙天下说道：“小麒这孩子不服管教，自己跑出去这么些年，叫你白叔整天提心吊胆。礼贤也是，找到了人也不回来，赖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待会儿你给他去封信，让他赶紧回来。”

龙天下又问道：“见金子了吗？他还好吗？”

龙彧麟摇摇头：“没有。”

龙彧麟顿了顿又道：“爸爸，金子长大了。”

沈惠珍见葛青云跟来了，自然不敢撒泼耍赖，葛青云说道：“小麟回来了，让他陪着二丫头去玩，你们两口子少掺和。”

葛九霄说道：“那我帮小麟照顾龙哥，惠珍陪着嘉嘉，哥哥，你要去吗？”

葛青云白他一眼：“老子能跟你一样，去个吊！”

葛青云转身离开，沈惠珍攥拳头往葛九霄胳膊上捶，心急的要落泪：“你这个窝囊废，芸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葛九霄对待沈惠珍采取装聋作哑的策略，他心想你捶的我还怪疼哩。

一行人到了北海公园，在道宁斋的西餐馆子里简单吃了饭，又在漪澜堂码头租了一大一小两只船。大船上，沈惠珍抱着嘉嘉撑着伞，葛九霄揽着龙天下，怡然自得给他指白塔、琼岛和江天。沈惠珍则是一个劲伸着脖子往小船上瞅，还命令船夫跟紧。

泛舟水上，龙彧麟握着船桨，葛芸姝背对着他坐，托着下巴气鼓鼓的，龙彧麟不和她一般见识，他说：“老二，叔叔让我送你回学校，你想让我去吗？我可不想去。”

龙彧麟从天而降，成了她的束缚、剥夺了她的自由，还有嫌弃她的嫌疑，她爱理不理的：“我才不想让你去。”

葛芸姝低头看着湖面风光，一直盯着粼粼波光，让她有些眩晕，她转身正对着龙彧麟，目光无处安放，索性直勾勾地看着他，龙彧麟边划桨边问道：“看什么看？”

葛芸姝忍无可忍了，她直言道：“你当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建深闺小姐吗？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有权利选择和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