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抱膝瑟缩成一团,自他懂事起就知道龙彧麟是想干大事的人,他不想再成为龙彧麟的累赘,拿自己的破事去叨扰他。金子伤心欲绝,他的身心变成了江河湖泊里的飘萍,浮浮沉沉永无定数。金子恍惚间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自己投错了胎,要是个姑娘就能嫁给大哥……即便他满心的龙彧麟,龙彧麟也不会凭空现身。
金子不再哭泣,想哭也哭不出来。他有些昏厥地闭上要睡着的时候身体往旁边一栽,金子认命似的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心都没有。
光影无端变换,下午时分,太阳光已经越过屏障泼洒了他满身,金子再睁开眼,昨夜今朝已经变得依稀,他才不那么难过,马马虎虎洗了个澡,又找了瓜果垫肚。金子知道自己该长大了,除了要从接二连三的噩梦里清醒过来,还要给爸爸报仇。他不能去和傅清时同流合污,不然自己迟早会变成第二个雀雀——如此恐怖的一个想法,他不肯再想第二遍。
傍晚他又去找了傅清时,这次坐也没有坐,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傅清时见他不哭不闹,也没想着报复自己,倒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于是上前关问道:“小金,你好些了吗?我听你的喉咙像是发炎了,让管家去给你送阿莫西林,怎么敲门你也不开,真是吓死我了。”
金子喉咙肿胀,咽口唾沫都嫌疼,他长话短说:“多谢关心,我要走了。”
傅清时拿金子没有办法了,时而可怜他,时而想让他死,他上前一步苦笑道:“小金,你还是等病好了再去找你大哥,你这个样子上路,我很不放心。”
金子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我不去北平,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要参军。”
傅清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金,你说什么?”
金子重复道:“我要参军,我要进军队。”
金子语气坚定,傅清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沉默片刻,他说道:“好,算为兄亏欠你的,我去联系黄仁玉,让他在军中给你安排个轻省的职务。”
金子亟于撇清二人之间的荒唐一夜:“不是你亏欠我的,你不欠我什么,这算是我请你帮忙,我欠你的人情。我不要虚衔,只要能扛枪杀敌,你派我当个小兵也行。”
傅清时愈发不明白金子的思维,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当大头兵吃苦头,他正欲张口,金子道:“我要给爸爸报仇。”
傅清时真是可怜他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岳伐王的注意也敢打,他心想:何必呢?就算杀不了他,也总能熬死他。到头来吃尽苦头,保不齐仇没报得,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金子的想法与他及时行乐的人生准则不符,傅清时劝道:“小金,你别犯糊涂了,就算你真的替父报仇又能怎么样?耽误了小半辈子去杀一个迟早要死的人,不值得。”
金子的人生早就乱套了,思来想去这是唯一一件让他活下去的事情,他不在乎耽误多少光阴,他的光阴已经死寂。
傅清时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小金,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其中险恶,你再好好想想,不要一时冲动。”
金子道:“没关系,原来我三哥也是门外汉,枪都没摸过也敢直接上战场。”
傅清时想起傅老爹,当初他自己在保定军校念书,连续三个月考试不及格被劝退,傅老爹又把他送进云南讲武堂,这次干脆一病不起了,他不是当军官的料,傅老爹力排众议把省长之位留给他,也不管他文不成武不就,死了也要让他继续娇生惯养。
傅清时突然父爱泛滥,深思熟虑后对金子说道:“不如这样吧,我送你去军校,倘若你能吃得了那里的苦,再说后话也不迟。”
金子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在学校里耽误太长时间。”
傅清时说道:“小金,你多虑了,为期不过一年,很多人未必能撑过这一年。”
金子给自己的人生做了打算,不再思量阴差阳错的男欢女爱,每天养伤锻炼,小半个月后他的身体恢复如初,也没落下病根,紧接着他剪短头发换上秋装,拎着行李踏上了前往东三省讲武堂的火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