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时笑微微地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金子端着酒盅同他碰杯对饮:“傅兄,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不瞒你说,葛青云派来的代表是我大哥,我想养好伤过去找他。”
“你说龙彧麟?”傅清时又给他斟满酒杯:“他已经回北平了吧。”
“北平?”
一壶酒把傅清时喝醉了:“是啊,我还觉着奇怪呢,他要给葛青云做女婿,怎么还是个小营长呢?”
金子喃喃道:“大哥要结婚了。”
金子仰头喝掉杯中的酒,脸上的笑容时有时无,险伶伶的辗转,孤零零的过活,末了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大哥要成家,哪有小弟再去当拖油瓶连累他的道理,不像话。
三五杯借酒浇愁,金子趴在傅清时胳膊边儿,一股子毒辣的火从心脾直攻入脑,烧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抓住傅清时的手,低低喊了一声“关山”,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又把脸埋在臂弯里哽咽,显然是醉了:“大哥……大哥……我很想你……我难受,难受的要命……”
傅清时痛丧爱侣,听到“难受”二字很能同他共情,他把手搭上金子后背轻拍,金子摸起来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大猫,让他想起雀雀,骨架纤细,软弱单薄,忍不住就把金子上半身抱进怀里,不小心触动了他的肩伤,金子闭着眼紧蹙眉头:“大哥,我疼……”
是依赖绵软的腔调,他要是“啊啊”两声,傅清时都要怀疑雀雀还活着,他恍惚动了恻隐之心,扶金子到自己榻上休息,金子倒头就要歪,傅清时托着他的脑袋缓缓搁到枕头上,帮他脱了鞋袜,自己也抬腿上床,重新端起烟枪,傅清时突发奇想:小金也很可伶,我怎么还想过要害死他,我这心思岂不是歹毒极了。
金子卧在榻里,为了摆脱创伤的折磨,他翻个身侧卧,面孔对着傅清时的大腿,呼吸热烘烘的,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炙烤着他。
傅清时低头看去,烟里雾里看不清晰,他心中幻想一切都没有变,身边偎着的还是雀雀,傅清时拢过金子的脑袋,低头轻轻唤道:“雀雀,是你吗?”
“雀雀?”傅清时有意装疯卖傻寻求一点精神慰藉。
金子“嗯唔”两声并不作答,傅清时瞧“雀雀”精神蔫了,于是把金子的身躯微微上抬,把他揽进怀里,低头一口一口往他脸上吐烟,又轻之又轻地摇撼他:“雀雀,先不睡了,你睁眼看看我,我梦见你没了,你把我吓坏了。”
金子昏昏沉沉,没听见他嘀咕,傅清时见“雀雀”不肯醒,于是扳着他的下巴,把烟往他嘴里渡。金子不是被呛醒的,而是在愉悦之中缓缓睁开了眼,金子没有不良嗜好,今日从烈酒到鸦片烟已经是滥用了。
金子犯了迷,他出现了一点幻觉,眯着眼睛看见岳关山在他枕边躺着,定睛看了几眼,还是岳关山。金子气息微微一颤,灼热的眼泪涌出眼眶,实实在在被鬼迷了心窍,即便如此,他也隐约记得二人之间横亘着一道天堑,让他和岳关山无话可说,于是用力抱住了这个幻影,不发一言。
傅清时回搂住他,把他当作自己的雀雀,他总是乐意麻痹自己,一辈子就那样长,快活、享乐一刻是一刻,煎熬、虚度一刻也是一刻,他把对雀雀的情意暂时转移到金子身上。傅清时探头吻上金子的嘴唇,一边吻,一边把手伸进对方的衬衫里,金子和他心有灵犀一般,混混沌沌去解他领口的盘花扣,对岳关山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在梦里就可以矫揉造作肆意妄为。
轻微的钝痛感并没有惊醒金子,他在一夜好眠之中,不知所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