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时满怀期许回到家,收到的却是雀雀的死讯。
傅清时眼瞧着满宅素缟,他面无表情抬脚跨过灵堂门槛,没有棺材、没有骨灰,他看向身旁的管家,管家象征性用袖头沾沾眼睛,哀戚道:“老爷,小爷命苦,惹了风寒就没能撑到您回来,没有您的吩咐不敢贸然去办,装殓棺材、衣裳都准备好了,眼下头七就要过了,小爷也该要入土为安。”
傅清时湿红的双颊还没有涔汗,干燥的眼睛渗出眼泪,他稳住气对自己说:“雀雀死了,我的雀雀终于死了,我用不着每天提心吊胆了,死的好。”
说罢这话,他的身体骤然僵硬,直挺挺向后倒去,这回货真价实的昏死过去。
金子原本打算询问傅清时烟台的情形,如果还追得上龙彧麟,就准备同他作别。傅清时先是半死不活在房间里腻了两天,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到第三天应该是饿得受不了了,挂着一张如丧考妣的悲哀面孔,出来喝点米粥。
金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清时裹着大氅进了冰窖,死气活样的同雀雀表诉衷肠,如此过了一天一夜,他重见天日,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不准烧,不准埋,他想雀雀了就去看看。
众人听了这话以为他疯了,把死人放在自家的冰窖里,先不说吃冰用冰不够膈应人的,谁能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就算是在冰窖里冷藏,尸身该腐烂还是会腐烂,到时候一宅子的尸臭,还没被吓死先恶心死了。
奈何傅清时偏要逆天而行,不愿意伺候的现在就可以结账辞工。
傅清时饱受刺激,又遭受冷热交替,发烧感冒意料之内。他原先的思维就异于常人,病中更是胡言乱语,接连几天,金子都无法同他交谈。
金子在傅宅住着,没有太过在意肩头的创伤,伤口被汗沤的有些腐烂也只是撒些药面儿,结果溃烂险要蔓延了整个肩胛,伤口感染之后,他因为炎症也开始发高烧,得亏管家发现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来检查了伤势,要把溃烂的腐肉剜去,怕金子撑不住,管家让人给他端了一碗生鸦片水。金子原本就烧的神志不清,一口气把生鸦片水当药汤灌下去了,大夫动刀子的时候,也没觉着疼,只是恍恍惚惚想岳关山,潜意识里知道岳关山不会再回来了,他压制住自己的悲伤,想大哥,想回家。
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之后,金子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这一觉前所未有的安逸轻松,醒来的时候也感觉恍惚不实,彼时已经天黑,见傅清时屋里还有亮光,便前去敲门。
“傅兄,你现在方便见我吗?”
傅清时正躺在榻上吞云吐雾兼具独自酣饮,四下孤寂,便让金子进来陪他说说话。
傅清时的样子有些邋遢,鸦片膏淅淅沥沥淋到丝绸睡裤上,他抓着软缎小褂一角去擦,惫懒而虚弱地一笑:“小金。”
傅清时把烟枪放下,两人到前厢说话。两人想挨着坐到圆凳上,金子劝慰道:“傅兄,你也不用太难过,雀雀活着难熬,这也算是解脱。”
傅清时深呼一口气,递给他一盅白酒:“我都知道,雀雀活着受罪,死了好,真的,我不骗你,死了好。”
“小金,咳,这可真是,我的病刚好,你怎么又染上了?”他顿了顿又道:“听管家说,是岳伐王把你给打伤的,不过是冤家路窄,你得把心放宽。你看看我,我爹刚死,家底就快要被人掏的底朝天,现如今雀雀也没了,可无论如何,我得活着。”
傅清时清醒的时候没说过几句人话,正经起来就显得有点语出惊人,金子接过酒盏道:“傅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总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