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宅的管家姗姗来迟,岳伐王不好招惹,府中的客人也不好怠慢,权衡一下眼前的形势,他走到金子面前搀他一把:“金小爷,你伤的不轻,老奴先带您去找大夫,夏天炎症厉害,耽误不得。”
金子魂不守舍迈开腿,随着他往前走,视线还停留在岳关山身上。岳关山抱住岳伐王的脚踝死缠烂打,以此来掩饰自己痛哭流涕的悲戚心情。低沉的抽泣时有时无,传到金子耳边都化作轰鸣,他知道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了。
岳伐王的双腿如同陷在泥潭里,越是往外拔就被箍的越紧,金子路过他身旁的时候,他腿上发力直接拖动岳关山,忽然扯住金子的伤臂用力一拽,金子顺着他的力道向前一晃,随即被岳伐王搦住脖子。
岳伐王手上的力气和语气的狠劲不相上下:“老子这就送你去见你的死鬼老爹!”
管家一看情况控制不住,借口找大夫逃之夭夭。
岳伐王的面孔近在咫尺,金子同样想生吞活剥了他,可是伤臂抬不起来,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臂膀无力捶打,他在窒息和哽咽中下定决心,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道:“你……今……天弄……不死我,我……迟早……弄……死你……”
金子双眼猩红,已经看不出眼白,陆景霆上前去掰岳伐王的手,慌乱道:“岳父,您快松手!”
岳伐王拼尽力气抽出一条腿,朝陆景霆膝盖就是一脚:“老子今天就斩草除根!”
陆景霆被踹的膝盖发软,随即跪在地上,岳留芳倒吸一口冷气,走上前去扶他:“景霆,不管爹了,赶快、快把关山拉走。”
岳关山从地上爬起来,这回抓住岳伐王的手腕,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爹!”
紧接着伏低央求,声音颤栗:“爹,我跟你走,金钰霖都已经死了,你别再为难他了,我走,我都听你的……”
他不求情还好,一旦开口,岳伐王就要火冒三丈,势必要掐死金子。岳关山见恳求无果,也癫狂起来,疯狗一样对着岳伐王的手臂又撕又咬。陆景霆上前拉架,几个人瞬时扭打成闹哄哄的一团。
岳留芳干着急,挪脚靠近一步,慌乱之中不知道被谁误伤,踉跄两步重摔在地,坠痛感随之而来,她托着肚子,看见自己身下殷出了鲜血,她疼的快要发不出声音:“景霆……景霆……”
陆景霆发现岳留芳的时候,她身下已经淌出一滩血泊,寡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是个濒死模样,陆景霆惶恐至极大喊一声:“留芳!”
岳伐王余光瞥见情形,瞬时被击垮了一样,纵是深仇大恨也抵不过女儿外孙的命!他适才松开手,一把推开陆景霆把岳留芳托抱起来,恨声道:“快去给老子找大夫!找产婆!”
陆景霆快步跟上,后悔万分,痛恨不已,为什么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才能消停!
吵闹渐息,金子的身躯轰然坍塌,垂着头跪倒在地,岳关山跪在他面前,俩人长久的静默无言,跪成了两尊对拜着的木塑泥雕。
良久,金子抬起头,他把岳关山全部看进眼中,凶神恶煞的也好、嬉皮笑脸的也好,他此刻偏偏是面无表情的狼狈状,然而金子已经心满意足,阖上眼皮,把岳关山藏进眼睛里。
岳关山缓缓抬起手臂,想触碰他的脸庞,却只是小心翼翼将指腹覆上他的眉棱骨,沿着眉毛生长的方向,一直划到末梢,下移一点,揩去他眼尾的湿泪。
他知道这一次金子再也不会睁开眼问他:“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好了?”
岳关山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只是做出口型:“对不起。”
岳关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我爹,生恩养恩大过天,你想报仇,父债子偿,无可厚非。”
金子没有答复。
“你大哥代表葛军在烟台和傅清时谈判。”
这是岳关山给金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太阳从正当头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