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微微低头径直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长嘴铜壶举起来说道:“我要沏咖啡,来提壶热水。”
他贸然扭头看向岳伐王:“岳老将军,您叫我?”
这回岳伐王看的一清二楚,这孩子竟然和金钰霖生得分毫不差,一脸的坏种样!金钰霖这个名字早就和时光一起沉寂在天津卫,这二十多年,他南下广州,北上奉天,足下的土地辗转无常,天下大局亦是瞬息万变,心里的旧账早就发了霉、烂在了肚里,忽然翻出来曝晒烈阳,便叫人觉得恍惚不实,他只记得金钰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记忆犹新的则是自己一枪结果了他,为民除害。
目不转睛看着金子,岳伐王的记忆愈发清晰,金子的言行举止和金钰霖的音容笑貌完全契合,要不是他还白嫩年轻,他都要以为金钰霖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岳夫人之所以念佛,就是因为岳伐王浴血杀人一辈子,自己便只好吃斋念佛一辈子来给他积阴德。即便岳伐王嘴上不说,没逃过耳濡目染,此刻心里不由得冷笑,看来金钰霖做了鬼也不消停,还没有和他们闹够,还不想把他们之间的缘分断尽。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想,既然当初没有斩草除根,他就不怕天道好轮回。
岳伐王看着金子思绪纷飞,金子不明所以,心里紧张起来,眉尖微蹙轻声道:“岳老将军?”
岳伐王盯得眼睛有些发酸,稍微眨眨眼心平气和说道:“没什么,小兄弟让老夫想起一位故人,很多年了。”
金子看他态度温和,就放松了一些,随口说道:“叔叔看我面熟?我姑姑说我长得很像我爸爸,如果您老认识我爸爸,那可真是太巧了。”
倘若他真是金钰霖之子,那落地就没见过亲爹,岳伐王佯作不知:“哦?还没请教令尊台甫?”
金子斯文答道:“台甫我倒是不太清楚,家父姓金,名钰霖,津门人,叔叔认得吗?”
“哈呦!”岳伐王当即一拍大腿,春风满面,心里却烧起了一簇又一簇毒辣的火苗,当初一枪要了金钰霖的命实在是便宜他了:“这可真是山水有相逢!”
金子感到不可思议,兴奋道:“这么说,您和家父是老相识咯!”
岳伐王实话实说:“当然,不仅是老相识,还熟得很呢!”
金子看向岳关山,原来二人的父亲是旧识,这让他感觉岳关山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他命中注定。岳关山同样感觉和金子之间又亲近了一步,对岳伐王的态度都不再横冲直撞:“爹,你可真行!”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岳伐王懒得搭理他。
金子眉目间有了喜色,笑容如薰了春风,他把茶壶放在红木桌上,坐在岳伐王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扶膝缓慢地来回摩挲:“叔叔,我是金銮殿,我和关山兄不打不相识,现在想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岳伐王笑微微地喝茶,心想:你已经姓金了,不必再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和你“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冤家不聚头”还算说得过去,他谈笑风生道:“銮殿,这是冤家啊!”
紧接着道:“今年有二十来岁了吧,小山和你差不多大。”
金子正值举目无亲,岳伐王的出现让他感觉十分可靠温暖,又听他这般亲近自己,立马被他的长尊者风范感染,自然而然把自己当作没长大的孩子:“叔叔,我今年虚岁十八,关山兄要虚长我几岁。”
岳伐王放下茶盅,自豪无比:“小山十七八岁已经能上阵杀敌独当一面,你还是个学生伢吧!”
金子不大好意思说:“叔叔,我早就不念书了,没什么出息。”
岳关山插嘴道:“爹,你说这些干什么?杀人卖命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再说他就是一辈子没有出息又能怎么样?”
岳伐王中邪了一样,几乎要把金子当作金钰霖,有些事情非要出来心里才痛快:“銮殿怎么会没有出息呢!你瞧瞧他爹,侠肝义胆!当初被督军抄了家,身无分文跑到南洋,靠着‘偷’重新发家,不仅偷死人棺材里的东西,还偷扒洋鬼子的鸦片。你说皇帝老儿世世代代压迫老百姓,死了还要带点好玩意儿到地下享受,偷的好啊!洋鬼子在咱们地界上吃喝拉撒,偷他点怎么了?就该偷!”
金子听到侠肝义胆,顿时满怀憧憬,接下来岳伐王却把金钰霖描绘成一个盗墓贼兼扒手,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当他老性格比较豪迈,措辞不当,只能继续听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