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在绿林岭上呆了小半个月,他瞧金子安然无恙,又有了自己的主张,他便要刻不容缓赶回去。
金子把他送到山脚下,对他说:“大哥,你路上当心,我们也要启程去山东,到地方安稳下来我就给你发电报。”
岳关山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龙彧麟手里:“哥,你放心,我让小舅舅带着我这些兄弟回浙江,等你回到上海,他们也该到了,你要是有麻烦就随意吩咐,那几个营长都是我过命的兄弟,我都打好招呼了。”
龙彧麟遥遥看见小老九在乡间土路上等着自己,路上得养活四五百人,他没有婉拒,接过钞票揣进兜里:“行了,算我没白跑一趟,你先回去吧,我想让金子再送送我。”
金子和龙彧麟迎着朝霞一路趟过浅草坡,裤脚拂过草木上的朝露,被浸湿了一片,龙彧麟道:“金子,我这一走,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再不济还有爸爸、还有白叔,你离开天津以后就要举目无亲了。好在岳关山这人没什么心眼,说作恶谁也拦不住,说对谁好就能掏心窝子,可说到底你不能全靠着他,你也知道他是靠枪杆子吃饭的,万一他兵败如山倒又或者有什么不测……你自己得有点吃饭的本事,不至于颠沛流离对不对?”
金子的鼻头猛地一酸,很多事情都没有定数,就好比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搬救兵,岳关山突然闯进他的人间,以后谁又说得准。他粲然笑道:“大哥,你就别替我操心了,你说的我都知道,再说,我怎么会颠沛流离,我就是到了天涯海角,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要千万珍重才是。”
龙彧麟微笑道:“你说的也对。”
送走龙彧麟,金子怅然若失,他最后同龙彧麟挥手,注视着他离去,回身望见绵延不绝的葱茏山岭,想到也即将同这里告别,他心里愈发空荡,这算不上生离死别,思来想去便是聚少离多。
岳关山抚摸着战马整齐的鬃毛,冲他喊道:“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也该走了!”
金子踱步到他跟前,岳关山瞧他眼睛有些泛红,微微垂头问道:“怎么了?后悔了,你大哥是不是又说我不是玩意儿,赶着挖老子墙角呢?”
金子盯着岳关山,沉默几秒钟,忽地笑了:“谁挖谁的墙角?你有谱没谱啊!”
金子一只脚刚踩上马镫,岳关山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往马背上搭,自己随后飞身上马,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旁说:“得,都是老子挖的,他就是刨我家祖坟我都没话说。”
金子偏头躲避轻微的搔痒:“就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山东?小虎也不带?”
岳关山道:“能打的都听凭你大哥使唤去了,路上又不偷不抢,还带小虎干什么。收拾好行李,你带着我、我带着你,上路就完事儿了。”
龙彧麟上了火车,因为今晨起得早,在火车上昏昏欲睡,阖着眼睛浑浑噩噩过了大半晌,中午小老九把他叫醒,递给他一块松软热腾的烙饼,里面还夹着酱豆和芝麻盐,龙彧麟确实有些饿,心无旁骛咬下去,大口咀嚼起来。
小老九坐在他身旁说道:“大哥,没想到姓岳的还挺讲义气。”
龙彧麟狼吞虎咽吃着烙饼,仿佛他嘴里嚼的就是岳关山:“哼。”
小老九看他吃的酣畅淋漓,生怕他噎住,时刻准备着给他端茶递水:“大哥,咱们真的要回上海?我们的地盘和生意都快被查封干净了。”
此话刚毕,龙彧麟果真噎住了,连忙接过小老九递来的水,往下送食。
龙彧麟嘴上的动作慢下来,猛地咳了两声,眼睛里闪烁着清凌凌的水光:“宋耀宗费这么大劲,为的就是多分一杯羹,五龙堂旗下的资产化为乌有,他总不会置之不理。”
龙彧麟没有先回北平,而是直接去往上海,宋耀宗听说他回来了,人模狗样迎接招待,龙彧麟从他那里听说了现在的情况,五龙堂的二当家,他的二叔在之前的协商会议上坚决不同意和法国人沆瀣一气,没过多久就暴毙家中,至于是暴毙还是另有隐情,不得而知;四叔则是变卖了全部资产,带着妻儿老小去往香港。
老三和老五一个鼻孔里出气,宋耀宗现在就是五龙堂的全权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