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山寨，金子去柴房准备洗澡水，龙彧麟在院子里乘晚风，岳关山从他对面的厢房里挑帘出来，就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岳关山同他对视片刻，放下帘子走向他，边走边说：“大哥，你别老看着我啊，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看，我让小虎去胭脂胡同里拉条子，让你看个够。”
龙彧麟心里揣度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面上不予回应，岳关山觉出自己有些孟浪，转而嬉笑道：“我胡说的，逗你玩呢！”
龙彧麟依旧是不予理睬，岳关山看见他那一头短发茬子，心里被扎得发毛：“咳，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你说，我听着。”
岳关山距离石凳还有一段距离，他一个大步跨过去，坐在石凳上的同时，轻“嚓”一声，岳关山低头看去，竟是自己步子迈的太大，把裤裆撕扯破了。
龙彧麟适才轻皱眉头乜他一眼，岳关山见他脸上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大哥，你想笑就笑。”
龙彧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不想笑。”
岳关山见没有其他人，也没管裤裆扯了，不以为意大岔着腿：“大哥，你别啊，你别总把我当成坏人，我又没干什么缺德事儿。”
龙彧麟歪着上半身向他靠近：“哦？金子不是你绑上山的？”
岳关山心虚道：“我是没对金子干缺德事儿。”
龙彧麟又坐正身体：“那金子是怎么上山的？难不成是他一眼相中了你，自愿跟你上山？”
岳关山低头傻笑：“差不多。”抬头看见龙彧麟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又立马摆手：“是我先相中的他，后来他也相中我了嘛，这就是、就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对不对？”
龙彧麟看向柴房，他一直当金子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原来一转眼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他要是早一步诱骗金子和自己相好，就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捷足先登。
龙彧麟忽然恍惚，他为什么会想到“诱骗”这个词？因为自始至终都只纯粹地想做金子的好大哥，但还是不甘心把他就此拱手让人，他转而看向岳关山，忽然有些不服气：“金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要是想和他好，能轮得到你来阴差阳错？”
岳关山揽住他的肩膀一拍，深以为然：“哥，你说的对，这种事情又不分先来后到，算我撞了大运。你放心吧，他跟着我，我一定待他好，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他一口汤喝。”
岳关山回味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又道：“就算我没得吃，也饿不着他。”
“自从见着他姑姑，我就知道，金子就算不跟着你，也不会再跟我回家。”龙彧麟不许他吊儿郎当对自己勾肩搭背，拨开他的手道：“金子在我们家长大，我没少欺负他，不懂事的时候还敢和我还手，后来我一说把他赶出家门，他就老实巴交乖乖听话。家里遭殃的时候我不在，金子离开的时候我也不在，他没出过远门，还带着庚辰，外头又兵荒马乱，他说自己刚到渡口，差点上了黑船，一路走到天津不知道还遭了什么罪，他也没有心眼，就算被人坑蒙拐骗八成也不晓得。”
岳关山没心没肺道：“这兵荒马乱的，可不就被我坑蒙拐骗了么。”
他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又后知后觉，唯恐龙彧麟再讪脸，紧接着道：“哥，金子要是想跟你走，或者说什么时候想去找你，我不拦着，我知道自己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但他要是肯跟着我，我也一定能护他周全。倒是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打算怎么办？”
龙彧麟道：“这个你管不着，我们龙家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几十年，还轮不到一群靠着法国佬撑腰的小瘪三作威作福。”
岳关山随口和他闲聊几句：“哥，别的我不懂，就说北洋军，安寅山、傅清时、沈正嵘，还有我爹以前都背靠着日本人，葛青云背后有美国佬，就连西北军都有苏联撑腰。我爹说靠列强扶植没什么丢人的，各取所需，没必要和洋人翻脸。就凭你们龙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法国佬眼瞎了去拉拢别人找你们的麻烦？”
龙彧麟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爸爸说我爷爷革命起家，枪杆子打清廷打洋人，大丈夫喝春申江的水，吃黄埔滩的饭，靠外国佬难成气候。”
岳关山才不想听他说他的混账爹：“哥，人各有志，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行还有兄弟，怎么着不会让你白白遭殃。”
龙彧麟不屑道：“就指着你这么点土匪？”
岳关山爽朗笑道：“你哪只眼看见我是土匪了？以前老子也是正儿八经的岳军少帅，只是后来我爹倒戈了，他带着二十万人从浙江到南京，我带着两千人从浙江到绿林岭，别瞧我人少，拧得紧啊！”他又小声嘀咕：“除了我小舅舅是卧底，他和我姐夫里应外合撺掇我去南京，没有门的。”
龙彧麟无意侃道：“都说你们皖系军穷，你爹是不是穷的受不了才要倒戈？”
岳关山拍案说道：“瞎说，成天说皖系穷，我们岳军可不穷，傅清时也不穷，只有安寅山穷疯了，到处找粮借饷，内讧也是他先挑头，前些年为了和自家兄弟争地盘，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气，不出手是给他面子，非得让人打得屁滚尿流才知道要脸。”
因为安维民那个混账胚子，龙彧麟对这些军阀没有丁点好印象，仗打的不怎么样，搞男人屁股都很有一套，龙彧麟在心里把安维民活剐了一遍，还不过瘾，又剐了岳关山一遍，岳关山并不知晓，还得意洋洋地说：“不过那老家伙蹦跶不了几天了，你瞧吧，这回扳不倒傅清时，就该轮到安寅山倒大霉了。”
龙彧麟听罢不痛不痒地说：“关你屁事，看热闹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