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从堂屋里走出来,就见龙彧麟扬起拳头要往岳关山面门上砸,他快步走近,从后面攥住了他的手腕,鼻音浓重:“大哥,怎么了?”
龙彧麟扭过头,睫毛尖端向上一挑,金子眼眶通红盯着他,龙彧麟站起身微微一笑:“怎么样?对的上吗?”
金子看了一眼岳关山,牵过龙彧麟的手腕:“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龙彧麟的愤怒霎时湮灭的无影无踪,随着他进了厢房。龙彧麟本想先开口,金子坦然说道:“大哥,全都对的上,她就是我姑姑。我爹叫金钰霖,我娘叫荣毓漱,爹是被人当街枪杀的,娘是自觅短路,姑姑才把我送到我们家。”
金子看向龙彧麟的眼睛,犹如一潭死水,静默片刻,龙彧麟突兀地一扬嘴角,握着他的肩膀说:“金子,爸爸是老糊涂,他现在知错了,不会再……“
“大哥,”金子截断他的话:“干爹是清醒的,当时他喊我的名字,他明知道我不是我爸爸,他是故意的,他还说把我养大就是为了让我陪着他,不对,是代替我爸爸来陪着他、他说他还不老、他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好多年……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他无药可救!”
金子望着他,眼睛又红了,他吸一口气,这口气把他折磨的够呛,不是噎在胸臆间就是哽在喉咙里,话语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如果他只是我的干爹,我敬他爱他一辈子,可是回头一想这十多年,他每天都在等,不是在等我长大成人,而是在等我长成‘金钰霖’,那我到底算什么?”
龙彧麟站成一堵墙,伸出手臂将金子紧紧勒进怀里。金子只是哽咽一下,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装,温热渗进他胸膛,这堵墙骤然土崩瓦解,心里憋得难受,他不哭天喊地也不解释狡辩,只是沉默。
金子剖开自己的心,把自己说出一身透汗:“我不恨干爹,我也不想再见他。我该恨杀父仇人,不是他,爹不会死,娘和姑姑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没有因就没有果,我全明白,可是姑姑说爹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仇家,人人都想置他死地,人山人海我去哪里找?”
龙彧麟没有什么好强求的,这是人之常情,他没有资格要求金子去放下仇恨,可是不想他因此变得狂妄偏执,仇恨并非无迹可寻,他探得一点旧恨,姓叶的那户人家曾和葛九霄比邻而居,不过好几年前就举家搬迁到南洋,过去这么多年,难道还要飘洋过海去翻旧账?
他并不打算把这些蛛丝马迹告诉金子,只是低下头看着他沁出湿汗的雪白额头:“那样的话,你就见不着大哥,也不用受那样多的罪……”
金子太天真,富庶的生活让他无可挑剔,父母之爱又极度匮乏,他只想要许多爱,他像个吝啬的小守财奴,轻而易举被龙天下畸态的感情混淆视听,把他的爱当作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是小守财奴开窍之后,他宁愿赤贫如洗,也不愿意守着这样的铜臭。
于是乎龙彧麟对他来说便是最亲近的人,没有这一个人,他在人世间一无所有,仿佛他要赎尽前世今生所有的罪,才能换来一个真心实意为他顶天立地的大哥,金子唯独在这一点上认命,这样他忍受的痛苦才有理由说得过去。
金子偎在龙彧麟身前,哭够了,缓缓呼出一口气,偷偷在他襟前蹭了一下鼻涕,才抬头说道:“大哥,你别这么说,你对我最好,你还带我走吗?”
金子不藏心思,是真的说出来就舒畅泰然,龙彧麟也不避讳地问道:“那他呢?”
金子的心“咯噔”跳动,他大致一想,岳关山没有什么惹人喜欢的地方,日久生情自然而然,未必能当断则断,需要一点时间,金子嗫嚅道:“我不知道。”
龙彧麟倒是很心大:“我还看不上他呢,不想了,还留姑姑在这儿吃饭吗?”
金子点点头:“嗯。”
吃过午饭,冯笑仙每分每秒都和金子呆在一起,她给他讲许多金钰霖的趣事儿,又嘱咐他照顾好自己,金子告诉她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跟着龙彧麟回家,让她不用担心,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看望她。就是这样的家长里短,消磨了一下午的光阴,金子说让她在山上住几天,冯笑仙说她得早点下山去,不然家里的老头子非得担心的要命。
金子要亲自下山去送她,岳关山没给他派兵带路,而是亲自出马。下山的时候还好,冯笑仙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是泼辣大胆的个性,路上和金子絮絮叨叨,偶尔还要含沙射影调侃岳关山几句,最后金子把冯笑仙送到村门口,就此别过。
上山的时候让人作难,马匹一前一后走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金子在前面走,后背承受着岳关山的注视,他腰背挺直攥紧缰绳,只希望快点到达山寨,可是山路陡峭不敢快行,他只好备受煎熬。
相安无事走了大半程,岳关山试探性喊道:“小花?”
果然,金子一夹马肚和他拉开距离,岳关山快马加鞭拦截了金子的去路,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微蹙着眉急切道:“你他妈的躲什么躲?”
金子看他一眼,垂下头不说话。岳关山飞身下马,连拉带拽要拖金子下马,金子气喘吁吁同他角力,岳关山拦腰把他抱下了马。金子刚挣脱他手臂的钳箍,岳关山猛地搡他一把,金子一屁股栽坐在乱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