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挨边坐着,龙彧麟问他懂不懂赌博,季杏棠不仅懂,还会听骰子,可惜他们没有玩骰子,而是用梭哈比大小。连续几场下来,有输有赢,直到最后一场龙彧麟才发现端倪,赌桌上的英国佬已经亮牌,龙彧麟需要一张黑桃尖,天公作美,他手里的这张就是黑桃尖,只可惜英国佬亮的牌中,黑桃尖已经赫然在目。先入为主,他若是当场亮牌,那就是在赌场里出老千。
龙彧麟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找茬,他们是被人盯上了。庄家在一旁催促,龙彧麟环视了一周赌桌上的人,其中一位满脸横肉的阔佬连输好几盘,脸上一个劲的冒虚汗,看得他也心中发毛。龙彧麟抬手干搓了一把脸,把纸牌放进襟前衣兜里,双手撑着圆桌站起来,故作冷静笑道:“他赢了,找人换算筹码结账,今天到此为止。”
不成想他们动手那么快,两个彪形大汉从后方扣押住龙彧麟,赌场老板随即出现,掏出他衣兜里的纸牌,示以众人,同时露出一个早有预谋的笑容:“这小子出老千!”
龙彧麟给季杏棠递去眼色,让他准备好随时逃跑,他肩胛发力挣脱大汉的钳箍,猛地扭转身体,上半身躺在赌桌上,下半身一个横扫腿,把面前两名大汉踹倒,陡然鲤鱼打挺站起身,旋身从后面辖制住赌场老板,掏出裤腰里别着的手枪,把枪口抵在他太阳穴。
与此同时,那个英国佬反剪住季杏棠的双手,掏出手枪瞄准了他的后脑勺,又用他那拗口晦涩的中文喊道:“你放人,不然我就打死他。”
包厢里立马乱套,龙彧麟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他咬牙切齿勒紧赌场老板的脖子:“你这老东西,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赌场老板和龙彧麟没什么仇怨,只是有人认出他是龙天下的儿子,这才布下局准备瓮中捉鳖,向龙天下大敲一笔。赌场老板不停吞咽着唾沫,双手高举,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龙彧麟道:“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让那个洋鬼子放人,放我们走。”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剑拔弩张对峙着,到了楼下,嘈杂声渐渐宁息下来,赌徒讶然又昂然看着赌场老板被人挟持。
众目睽睽之下,龙彧麟把手枪慢慢塞到赌场老板手里,那赌场老板急切挣扎,龙彧麟握着他的手,把枪口瞄向了英国佬,季杏棠却是挡在他面前首当其冲。
赌场老板焦急惊恐,他将手指扣上了扳机,寻找一点主动权和安全感,而英国佬神经敏感先发制人开了枪,子弹正中赌场老板这具肉盾。
人群中爆发出高亢刺耳的尖叫:“啊!”
这一声尖叫划破平静,龙彧麟趁机夺过季杏棠,一脚踹飞了英国佬手中的枪,附喝着大喊:“英国佬杀人了!”
有人前去报案,巡捕房的人迅速赶到,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是英国佬先开枪杀人,而这个赌场老板和英国佬原本就是一丘之貉,至于该怎么算,怎么算都算不到龙彧麟头上,他那把枪原本就是坏掉的空壳手枪,只能装腔作势压根不能杀人作恶。
折腾到大半夜,虚惊一场,然而祸端因他们而起,在公共租界惹是生非,死的还是流氓大亨,没有行凶杀人的罪名也要吃几天牢饭,关押时长和贿赂孝敬呈反势。
龙彧麟这才想起龙天下的教诲,他和季杏棠并肩坐在阴凉的牢房里,等着巡捕房的人去通知龙天下。
而季杏棠已经有些懵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倘若龙彧麟那把手枪里有子弹,倘若赌场老板先英国佬一步开了枪,胸前多个血窟窿,张着嘴死不瞑目的就成了他。
龙彧麟看出了他的心思,扶着他的膝盖说道:“你别怕,我原先就知道手枪是坏的,不然不会把你推上险境。”
季杏棠魂不守舍点了点头,原来杀人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太可怕,他十八岁,他贪生怕死,无可厚非。
牢房天窗里漏出来昏暗天光,天要亮了,龙彧麟丝毫没有睡意,他想回去怎么添油加醋给金子讲述自己偏向虎山行的经历,好让他崇拜自己,他做大哥有点上瘾,偏头对季杏棠说:“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认我做大哥。”
季杏棠脑袋有些木沉:“为什么?”
龙彧麟想到了小老九的刀疤脸,笑道:“因为你长得漂亮,带在身边体面。而且我不打你,不骂你,更不会对你做混账事,怪让人心疼的。你和我家小弟年龄差不多,你再好好想想,我不会亏待你。”
季杏棠固执地摇摇头,龙彧麟不耻:“软骨头,你怕他干什么?他不怕我,还能不怕我爸爸?”
季杏棠微微仰起头抵着墙壁,看着那点黯淡天光低声说:“十二号,最好不要让你爸爸出门。”
龙彧麟没有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季杏棠的声音又蒙结在喉咙里:“没……没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