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把季杏棠送回白公馆，白啸泓恰好从外面回来，因为刚从他身旁路过两个虎背熊腰充当保镖的壮汉，他那身型更显得玉树临风。

季杏棠走到他身边，白啸泓把大氅撑开，手臂顺势收紧将他抱进怀里，扭头差点要亲吻住对方的面颊，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送季杏棠回来的并不是严肇龄。

季杏棠微微挣脱这个暧昧姿势，白啸泓并不松手，他眼里露出惶恐，身体里心惊肉跳：“大哥，这是……”

龙彧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白啸泓颇觉吃惊，他并不像严肇龄那样人情练达，态度冷硬，自然和他没什么话好说，转而质问季杏棠，他笑着，声音却低沉冰冷：“不找你二哥给你撑腰了？他是什么人，你也敢招惹？”

白啸泓生得挺斯文，不过不能以貌取人，他不仅不和斯文沾边，还相去甚远。白啸泓也是个魔怔的，谁知他甩手就是一巴掌，季杏棠顺着他的力道摔倒在湿漉漉的石子地上，也不知道季杏棠平常受了多少窝囊气，嘴角都打出血了，只是满脸错愕一声吭喘也没有。

龙彧麟没想搅和进来也没想束手旁观：“嗳，怎么还动上手了？”

白啸泓冷笑道：“我对他掏心掏肺掏肝掏肾，不懂事的时候教训两巴掌，还轮不到外人狗拿耗子。”

龙彧麟吃了二十多年的饭，没听过这么气人的话，他简直怀疑白啸泓是神经病医院跑出来的疯子，他把季杏棠扶起来，对白啸泓说道：“你有毛病。”

白啸泓不置可否，看见季杏棠被别人搀扶着，又犯了臆想症：“他不喂点药不是太容易发 情。”

季杏棠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六神无主地说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龙彧麟旁观至此，忍无可忍，执意把季杏棠推搡回车里，关上车门，脚踩油门，绝尘而去。

汽车开出白公馆的路段，季杏棠心底生出绝望，他就是这样的没有血性和脾气，最怕惹白啸泓生气，他狼狈不堪地说道：“龙先生，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或者让我下车，我自己回去。”

龙彧麟今天算是大开眼界，鄙夷道：“回去找死么？”

季杏棠凄凄惨惨地笑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最近有些烦。”

龙彧麟觉得他是被打傻掉了，扳着他的肩膀说：“所以就拿你出气？嗯？你别跟着他了，认我做大哥！”

季杏棠耷拉着眼皮，自怨自艾：“不，我不行，我已经不可救药了。”

除了龙天下，龙彧麟还没有见过这样憋屈的情种，他的思维在爱情方面因为生锈而愚钝，他庆幸自己心无所属谁也不爱。

龙彧麟在心里为季杏棠叹了口气，无药可救不是他挨打的理由。夜色四合，龙彧麟只想着替季杏棠避开眼前的难处，没有设想好他的后路，他道：“你也别矫情了，一个男孩子像什么样子。”

双方静默片刻，龙彧麟转移了话题：“你去过公共租界没有？”

季杏棠摇了摇头：“师傅说租界外面危机四伏，不让出法租界的地界。”

龙彧麟应道：“我爸爸也这样说，我也还没去过，择日不如撞日，就我们两个，走吧。”

季杏棠张了张嘴：“啊？”

长久以来，帮会的势力范围不断划分，租界的存在又使上海四分五裂，龙头老大各占地盘分庭抗礼，关门做起了租界的土皇帝。龙天下在法租界呼风唤雨半辈子，从来也没有踏入公共租界半步，遭人勒索绑架事小，有人蓄意害命任你插翅难逃。龙天下告诫龙彧麟也不要随意进入别人的地盘，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久，难免与人结仇。可今天龙彧麟不知死活把轿车开到了公共租界。

公共租界与法租界没有太大的差异，充斥着旖旎、糜烂与摩登，歌舞升平，彻夜不休。

龙彧麟早就想见识一下公共租界最大的赌场七重天，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走进七重天就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赌场里的装潢比大三元还要次一些，赌徒更是三教九流乱做一堂。

龙彧麟带季杏棠到了楼上，他倾向于要赌就赌大的。七重天包厢的陈设又比盛公馆差那么一点，七八个人围着圆木桌子，扑克、麻将和骰子有些陈旧，筹码也不是崭新的，单从环境来看，七重天有些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