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亮不顾父母的反对，一大早把他俩送到机场。在安检口不断叮嘱：父亲到达后先别忙着应酬，要多休息，注意饮食；母亲也要多担待什么的。被塔矢明子笑他不像儿子，更像是当爹妈。
坐车回到棋院，刚好赶上比赛。今天就要开始名人战第二轮循环赛，不过他觉得今天这一战没有问题，而且父亲的事比较重要。
解决对手后，他循例接受了天野义人记者的采访。中间被问到最近棋风大变的原因，他心想这个问题果然来了。尽管他已多加压抑自己，但自从输给座间昭彦王座后，他应对哪位棋手都再未输过。甚至有一次在非正式赛事，对上跟自己父亲同等级的顶尖国手，亦是如此。无论对方出怎样的招数，他都能灵活反杀，技巧多样化，这样肯定会被人察觉的。当然他是不能说出真正的原由，只能淡淡地用“如后圣丈和顿悟棋道”一句带过。
他心底也清楚，这个不败神话要在后天被打破。
待今天全部工作结束，他亲自去办公室领后天的对战表——尽管已经决定了后天要不战败。他打算在明天打电话给棋院，说他得急病了，因此后天不能出赛，而大后天的比赛则申请延期。他想直接飞到韩国去找父亲，机票也早已买好——不能太早请假，也不能太早过去韩国，否则父亲一定会赶他回去比赛的。所以这个是他思考已久得出来的办法。
“这个是……我后天的对战表？”他拿着对战表，整个人都傻眼了。
为什么他后天的对手是进藤光？隐约记得进藤光当年并没有进入名人战第二轮循环赛，听说因为他在准备棋圣战，没法一心二用，遂主动退出。
“塔矢？”进藤光也正要来拿对战表，看到他呆站着，拍了一下他肩膀。
“进藤……”塔矢亮回头，一脸的不是滋味。
“怎么了？这表情……哦？我后天的对手是你啊？”进藤光看来相当兴奋，“太好啦！”
“进藤，你不是要准备棋圣战吗？”
“是啊，但是那不代表我要放弃名人战，我一直想试试跟你在名人战里一较高下！”
“这样啊……”
塔矢亮的表情逐渐沉淀下来。他也不想错过跟进藤光的每一场正式对决，可是，后天他不得不放弃。
“怎么了？要跟我比赛，你不感到开心吗？”进藤光冷静下来，发现了塔矢亮的异样。
“不是。”塔矢亮摇摇头，内心却不断在道歉。
放下电话，刚刚塔矢明子跟塔矢亮通话时，说塔矢行洋的身体状况看来还好，不过这两天很多韩国棋手慕名而来，行洋忙得停不下手。就这句话，让塔矢亮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来，千叮万嘱母亲一定要看好父亲，不要让他过度操劳。他自己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去韩国的行程。
回头看看放在客厅的简易行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拨了一个电话给棋院，把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谢绝了棋院派人来探望的好意后，把电话挂上。他买到的是接近傍晚出发的机票，现在还不到晌午。他没什么心思用练棋或看书打发时间，就坐到沙发上，把头往后搭到背靠垫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明天进藤光知道自己不去比赛，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觉得不战胜很好……不，进藤光不是这样的人，反而会觉得不高兴吧……如果他听说自己“生病”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担心……
塔矢亮就这样不着边际地乱想了很久。
吃过午饭，他准备拎包出门。因为要转一趟地铁才能坐上成田特快，国际航班又要预留长一点的候机时间，依他的性格，还是早点到机场比较安心。
但他还没走到玄关，就听到门铃声。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按他家的门铃？他有些慌了，左右望望，匆忙把行李塞到玄关储物柜里，关上柜门，才三两步跑去开门。
“进藤？你怎么来了？”看到门外的那个人，塔矢亮觉得自己惊讶到下巴都要掉了！
“我刚刚在棋院听说你……”进藤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穿着休闲西装、明显要外出的人，“病了？”
塔矢亮马上反应过来，“唔……啊、嗯，是的，我……肚子有些不舒服，现在正要去医院！”
“你没事吧？来，我陪你去看医生！”进藤光换上一张关怀的面孔。
“嗯……没什么事，可能是吃错东西而已！”塔矢亮悄悄瞥了一下手表，还有一点时间，他要想办法劝走进藤光，“你还有别的事情在忙吧？不用管我，快点回去吧，我没什么大碍！”
“我没什么事情在忙，所以才会过来看你啊！”
“今天……今天星期三，你不是要进行常规赛吗？”
“是啊，对手太弱，我中盘得胜提早结束比赛了，今天又没有别的工作，正好有空闲时间，”进藤光一个劲催促，“别说那么多了，你不是要去看医生吗？我跟你一起去吧，免得你半路晕倒了！”
“我不会半路晕倒的，”塔矢亮有些着急，“那个……对了，你不用陪藤崎小姐吗？你难得一天没工作，快点回去陪陪她吧！”
虽然他很高兴看到进藤光这么关心他，但现在并不是时候，所以他连藤崎明的名号都搬出来了！
可是进藤光仍然不为所动，“明明今天下午要去打工，晚上才回来！话说回来，塔矢，你好奇怪！看病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啊，为什么就不让我陪你去呢？”
“我……”塔矢亮词穷了，干脆铆劲把一直挡在玄关的人往门外推，“我不看了，我现在想睡觉！你快回去吧，再见！”
他一下子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又喜又忧的心情无比复杂。
背靠门静静站了一段时间，再打开门偷瞄，已经没有人在了。他收起略微失落的心情，迅速翻出行李。多亏他有凡事预留一定时间的好习惯，即使此时出门，也还是赶得上飞机。
可是，待他拉开前庭虚掩着的铁门走出去，赫然发现那个挑染流金额发的青年，正手插裤袋靠在他家庭院的篱笆外。看到他出来，扬起笑脸挥手，“啊，终于出来了……咦？塔矢，你要去哪？”
塔矢亮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行李，此时要再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镇定下来，不答反问，“不是让你回去吗？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我担心你啊！你都生病了还要去哪里……”进藤光有些后知后觉地半眯着眼打量他，“还是难道说，你其实是在装病？”
被拆穿了，塔矢亮一时无话可说。
他决定不理进藤光，边走边说，“总之我已经向棋院请假了，明天的比赛算你赢！”
“你以为我不战胜会开心吗？”趁着他擦身之际，进藤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表情难得严肃起来，“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不是会无缘无故撒谎的人！”
塔矢亮回头，视线落在进藤光的手上，再抬眼看那真挚的眼神，内心没挣扎多久就弃械投降。
“我要去韩国。”他简单说道。
“你……担心塔矢大师？”进藤光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嗯……”塔矢亮承认。
“之前看到你在绘马上写的愿望，没想到你这么担心……”进藤光松开塔矢亮的手，思索片刻后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好了！”
“什么？”塔矢亮这下是真的震惊到了，“进藤，你没必要……”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明天也不会出赛！”
“可是如果你不出赛，你也会不战败的！”
“安啦安啦，我可以赶在比赛前回去嘛！”进藤光一脸不在乎。
“别开玩笑了，进藤，你以为你是去周边哪个地方春游吗？”
“我没有开玩笑，我只是相信你，既然你会担心到连比赛都缺席，那肯定是有问题！”
“可是……那个是我的父亲，跟你、跟你没什么关系！”塔矢亮狠下心说。
“当然有啊！塔矢大师可是我最尊敬的棋手之一，如果他会出什么事情，我哪能放着不管？”
进藤光真是有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棋盘以外的争吵，塔矢亮有时真说不过他。这不，他又被说得哑口无言，静默片刻才说，“来不及了，你有带护照吗？”
“……”这个倒是问题，在自己国家，谁会随身带着护照出门！
进藤光想了想，“没有，不过回家拿很快的！”
即使拿到又怎样？你现在才去买机票，买得到才怪呢！
“随你吧，反正我要走了，再见。”
瞅着时间有点紧，不想再纠缠下去，塔矢亮很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进藤光倒是没有再阻拦他，只是一直目送他远去。
因为一早打听好父母今晚会在哪活动，塔矢亮一下飞机就直接打车过去会场。
这个时间，他们俩老应该是在应邀参加一个政要人物举办的酒会，并且那位人物有几个棋力不差的助手，在会后请求分别跟塔矢行洋比一下。他们好像下到夜深，待第二天塔矢明子想叫丈夫起床时，发现他捂着胸口痛得直打颤，才急急忙忙到处叫人来救命——这是塔矢亮从母亲那里听回来的信息，父亲病发的关键，应该是他白天刚进行完紧张的比赛，随即又马不停蹄参加这个酒会，加上之后几近彻夜的快棋对弈，劳累过度导致！
他没有邀请函，自然被拒之门外。于是他在门外打了个电话把母亲叫出来。
塔矢明子一出门口，看到儿子站在门外，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小亮！你怎么会在这里？”
“母亲，我非常担心父亲的情况，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塔矢亮诚挚地说。
明子看到儿子这么认真，也不禁蹙眉，“刚刚主人家请行洋去谈话了。小亮，你这几天的担心有些过头，是出了什么事吗？”
“母亲，现在能否把父亲叫出来说两句？”
“这……对主人家不太礼貌吧？”
“拜托您，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明子一听儿子说得那么严重，终于慎重地点头应承，“好吧，我试试看！”
塔矢亮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就看见一个沉稳的身影走了出来。
“亮！你怎么来了？”行洋同样非常惊讶。
“父亲，”塔矢亮上前深深鞠了个躬，“请不要答应今晚的对弈！”
“你在胡闹什么？”行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不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跑来这里干嘛？”
“父亲，我不是在胡闹，我真的非常担心您的身体！”塔矢亮仍然没有直起身。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的比赛才是你此时需要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事情！快给我回去！”行洋的声音都抬高起来了。
“怎么回事？”有一把声音在行洋背后响起，塔矢亮抬头，看到一个政治家打扮、大腹便便的人缓步走了出来，“啊，这位是？”
“这是犬子。”行洋简单作了介绍，跟在政治家旁边的助手连忙翻译。
“您好，我不请自来，请多原谅！”塔矢亮直接用韩语致意。
“难道这位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塔矢亮六段吗？”政治家堆出一张笑脸，“你的韩语说得非常好，果然是出将入相之才，即使在韩国这边你也备受关注呢！”
“谢谢！”
“对了，既然令公子也来了，不如一起参加我们刚刚商讨好的对弈赛吧？有名的塔矢家父子兵一同上阵，一定能让我们大开眼界！”政治家热情邀请。
不等翻译开口，塔矢亮抢着用韩语回答，“家父身体不适，请允许他早退！作为弥补，我可以进行同时以一对多的快棋对局！”
“塔矢大师身体不舒服吗？那可要多休息才行，”政治家沉吟几秒，“虽然好不容易才找到让我不成器的助手跟大师对弈的机会，不过，能跟塔矢亮六段对赛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吧！”
“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待政治家一转身离开，行洋马上追问。
“父亲，您回酒店休息吧，这里有我应付就行！”
“你在说什么呀？我已经答应好接下来的对局！”
“那个，我帮您取消了，由我代您出赛……”塔矢亮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简直不可理喻！”行洋有些动怒。
“总之，父亲，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余一切交给我吧！”塔矢亮说完这句，就往政治家的方向走去。
说实话，以一敌六位有颇高业余段位的棋士，还下的是限定时间的快棋，就算是他，也是会感到有些吃力。他不敢再藏私，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成功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待最后一个棋盘数子结束，他胜出一目半时，身边响起一片称赞声，他才留意到，即使已趋深夜，即使原先政治家表明这只是一个私人的小比赛，可旁观的人数超出他的想象。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有记者在场。
“果然是名不虚传，塔矢亮六段真是非常厉害，大师后继有人了！”
与政治家及其宾客部下虚与委蛇一番，才得以退场。他呼出一口气，心想：这次应该能阻止到父亲心脏病发的悲剧了吧！
没想到，他还没走出门口，就看到父亲交叉着手抱胸，站在门边，而母亲也陪在一边。
“父亲、母亲？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塔矢亮当下觉得不妙。
“小亮，爸爸刚刚看完你以一对六的对局了！”明子悄声告知。
“为什么，父亲，我不是让您……”塔矢亮有些急了。
“亮！”行洋的声音威严得让人不能忽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隐瞒着什么？”
“什么……”塔矢亮的心跳差点漏了一拍，“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刚刚施展出来的，才是你真正的棋力吧？”行洋眉头皱得紧紧的，“跟半年前在王座战前夕你跟我下过的那盘棋感觉很像！不但棋风与以前的你大为不同，手段也更高明、更刁钻，整个棋势臻于完美，甚至可以说你已经完全不在我的能力之下！我开始以为那时候那一盘只是你误打误撞意外下出来的棋！而且这半年来，虽然你成长迅速，但也算按部就班。可是……从刚刚看来，即使是我以快棋模式一对六位实力不错的棋士，也不一定能全赢。其实，你一直在隐瞒你的实力？！”
没想到父亲一直惦记着半年前与他的那盘棋，塔矢亮顿觉头皮发麻。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本来就是父亲一手培养长大，父亲也一直留意着他的棋。所以这半年来，父亲在家按照从小到大的惯例，天天与他晨练，他每次都克制着自己，故意犯一两个不太高级的错误。平时的比赛赢归赢，也总是赢得适可而止，偶尔一两次出彩，也务求不露出马脚。刚刚他想着，既然来到异国他乡，又是不公开的小型对弈，即使大获全胜也应该不会有人发现问题的，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也有观战。这下可怎么瞒得住他？
“父亲，我没有……”他反驳的语言苍白无力。
“为什么？！亮，我们从小就教导你做人要光明磊落，可是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隐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棋风完全大变？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有征兆？你是去哪获得这样高的棋力？这已不是单单拥有天赋就能达到的程度！”行洋难得地如机关枪扫射一样连连发问。
“父亲，我……”用来糊弄记者的“顿悟”理由对知根知底的父亲来说，肯定行不通，塔矢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思考再三只能说了实话，“我在梦里学到的……”
“胡闹！这算什么理由！”果然行洋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好像更加生气了，“我的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满嘴胡言！难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跟你父母亲说吗，非要用这种可笑的借口？！塔矢亮，你已经成年了，你要有担当！”
“可是我……我说真的……”塔矢亮的头越弯越低，声音越来越小。
“你！”
“行洋，你别太激动……”眼看丈夫的声调越提越高，明子赶紧打圆场。
“还有，”行洋不为所动，继续追问，“你明天的比赛打算怎样？”
“我、我打算不战败。”塔矢亮硬着头皮回答。
“什么？你竟然偷懒不比赛！真是气死我——”行洋的声音戛然而止。
塔矢亮还来不及抬头，就听到母亲一声尖叫，“行洋！”
只见父亲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苦，往母亲身上歪过去。
“父亲！”塔矢亮三两步上前扶住他，“母亲，快叫救护车！”
“哦、哦、好！”明子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
当塔矢亮与明子跟着救护车一起把行洋送进急救室时，闻风而至的记者也赶来问东问西。幸好，他们被值班医生拦在医院外头不准进来，都不知道深夜时分他们是怎么动作这么迅速。塔矢亮怀疑是政治家或其助手通知的。明天新闻一报道出去，他的装病请假就会穿帮吧，不过此时他也无心去管这种事。
明子忧心忡忡地靠在急诊室外，紧盯着门帘看，而塔矢亮则坐在旁边，把脸整个埋进手掌里，两人都几乎没有变换过动作。
这是进藤光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情景。
明子先看到进藤光。她面带忧愁，对他微微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进藤光大幅度地鞠躬回礼，然后快步走到塔矢亮的身边坐下，轻轻把手搭到他的后背上。
塔矢亮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从自己的手中抬起头，来不及掩饰的眼里带着无助和迷惘。
“进藤……”没想过会出现的人却出现了，但塔矢亮此刻根本没心思去猜想进藤光是怎么过来的。他瞥了进藤光一眼，想装出坚强的样子，最终还是深深低下头，双手在两膝间紧紧交握。
进藤光第一次看到这么垂头丧气的塔矢亮。他张了张嘴，但没有多言，只是轻拍了两下他的背给予他无声的支持，然后就静静陪坐在一旁。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拉开挂帘。一听到声音，塔矢亮一跃而起，跑到母亲身边去迎接医生。
“病人原本就有心脏病，这次突发心肌梗塞，幸好梗塞的面积并不大，而且你采取了有效的急救措施，”医生对塔矢亮点点头，“你说过你给他喂了救心药，又做了CPR（心肺复苏），给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抢救时间。介入手术很成功，现在就等他恢复意识，静心休养就好！”
“小亮，医生说了什么？”明子听不懂韩语，急急问塔矢亮。
塔矢亮连忙给母亲作翻译，明子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来，一直隐忍的眼泪也放心飚了出来，连连给医生鞠躬道谢。
“明子阿姨，现在很晚了，您先回酒店休息吧，否则您也会病倒的！”因为是深夜急救，而且他们是外国人，又开了VIP个人病房，所以医生特别允许他们今晚可以留在行洋的病房里看护，进藤光便建议道，“今晚由我们俩给大师陪床就好了！”
明子确实感到疲累，就答应了。进藤光主动送下楼，帮她叫了出租车，目送她上车离去后才回到病房。
一踏进病房，就看到塔矢亮坐在父亲床边椅子上，竟然仍是维持着之前耷拉着肩膀、低着头的姿势，表情隐没在长长的刘海之中。在月光下，那个一向挺得直直的身影此时显得无比单薄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