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没想到进藤光居然比他早到一步，正在休息室里跟别的同伴聊着天，一见到他，就马上走过来打招呼，“啊，我刚刚才跟别人说你肯定是穿和服来，果然如此！”

他沉默地看着进藤光跟其他同龄人一样西装革履，历史再度重演，他却一如既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进藤光的话。

“不过，这和服挺适合你的嘛！”进藤光自己又笑着补了一句。

虽然知道进藤光会说出这话，但直到再次亲耳听到，塔矢亮才如释重负，回道，“谢谢！”

他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位置坐下，想静静等待负责人的召集，但进藤光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一个劲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

“没什么，”进藤光缓缓摇头，过一会儿才说，“好像觉得你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条件反射就否定，“怎么会？”

他表现得很明显吗？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身边人，而是盯着自己规矩放在桌子上交叠的双手。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低头发呆。可是身边很安静，没人打扰他，进藤光走了吗？一抬头，只看到进藤光仍保持原来的姿势，歪头凝望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他回神了，进藤光才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有什么烦心事要跟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嗯，知道了。”进藤光能这么细心地注意到他的烦恼，即使他一点也不能透露出来，但仍心怀感激。

“啊，负责人来了，估计可以出发了，”进藤光率先站起身，“我们走吧？”

“嗯！”

今年包括塔矢亮和进藤光在内，有将近十名职业棋士要进行成人礼，比以往的人数都要多，所以日本棋院特地在明治神宫的一个分殿预订了提早一个小时的成人礼，单独只让20岁的职业棋士们参加。他们首先要跪坐在大堂里，观看主持进行古礼仪式。仪式很冗长，进行了大半小时还没结束。虽然棋士总是要端坐下棋，但毕竟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们，能一直保持跪坐姿势、一动不动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所以到此时很多人都面露不耐，偷偷晃手晃脚。进藤光自认还算是比较坐得住的，但一瞄身旁的塔矢亮，马上甘拜下风。塔矢亮坐得稳若泰山，目不斜视，脸上庄严肃穆的神情丝毫不变，配上适合跪坐的和服，就好像一尊高贵美丽的古代神像一样。

不过进藤光所不知道的是，塔矢亮虽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的仪式，但实际上，一门心思想着的却是如何预防几天后会发生的悲剧。

在面无表情的走神中，终于古礼仪式在古乐声中结束了。投了硬币到门前箱子里祈福，又喝了一杯宴客酒后，年轻的棋士们来到神宫院子旁边的大树下，准备在绘马上写上心愿挂起来。

塔矢亮记得，他当时最大的心愿是跟进藤光的关系更亲密，不过进藤光本尊就站在他身边，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这个愿望写出来，就在绘马上写了个比较隐晦的“愿心想事成”——记得当时还被进藤光埋汰过，说他不把愿望写详细点是不行的。可是现在这个愿望，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反而是父亲的病让他更担心，所以略加思索后，他写上：希望父亲健康长寿。

把自己的绘马挂好后，跟他并排站着的进藤光也正好挂了绘马站直身。从前，进藤光的匾额上写的大概是“愿一辈子能与喜欢的人和事物在一起”，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这样想着，塔矢亮不动声色地瞥了进藤光的绘马一眼，上面写着：愿喜欢的人和事物一辈子不要离开自己。

嗯，跟他的记忆没太大出入，他果然对进藤光的事情比对自己的事情记得还牢。

跟塔矢亮的偷窥不同，进藤光倒是大大方方地探头过来，看他的绘马写的什么。

“哦，原来这个就是你的愿望啊……”进藤光了然地“嗯嗯”两声，然后笑说，“放心啦，大师的身体会一直好好的！”

“是就好了……”塔矢亮顿了顿，转了话题，“仪式就这样结束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活动吗？”

“我要在这里等明明。正好她参加的是涉谷区成人式，会场就在神宫附近，她们的仪式比我们晚一点结束，她说之后会过来找我。你呢？”

“没什么事做，大概直接回家吧！”今天统一放假，所以也不用工作。

“既然这样，你陪我逛逛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挺无聊的！”

“那好吧！”塔矢亮点头答应。

又是一次没经历过的情景。既然现在他与进藤光的关系跟他记忆中的相去甚远，什么都有改变的可能，他开始觉得，也许父亲的病发是可以预防的！

还没走出几步，有三个穿着和服的女生突然窜进面前的视野，“请问……你们是塔矢亮棋士和进藤光棋士吗？”

“是啊！”进藤光回答。

“哇，真的耶！”三个女生顿时雀跃起来，“我们之前都不敢确定，真人比照片要帅很多啊！啊，那个……我们是你们的粉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拍张照片？”

“这……”

塔矢亮还在犹豫，进藤光却很爽快地回道，“可以啊！”

虽然习惯了官方的拍照和记者的采访，但实际上塔矢亮很少跟粉丝合影，所以他瞪着进藤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没给他反对的时间，一个女生持相机，两个女生欢快地围了上来，拍完了又换人。他有些僵硬地任由女生们拉着转来转去，看着进藤光笑得自如，有些感慨。果然这就是有女朋友的人跟没女朋友的人的区别吧。明明自己心理年龄要比进藤光大很多，在应付女粉丝的技巧上还是不如他。

折腾了好一阵子，女生们才满意地收手，进藤光趁机递过手机：“可以拜托你们帮我跟塔矢棋士拍张照片吗？”

女生们马上欢快地应承。进藤光拉着塔矢亮，来到连花苞都还没长出来的樱花树下，两人肩并肩地站着。虽然没有身体接触，但是挨得很近，塔矢亮似乎能感觉到进藤光扑过来的体热，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谢谢！”进藤光接回手机，挥手热情地送走女生。

“是你的粉丝？”塔矢亮在他后方，冷不丁地问。

他记得上一次参加成人礼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要求跟他合影，而这次是因为答应跟进藤光同行，才会有这些突发事件。

“拜托，”进藤光转回身，有些没好气地边摆弄自己手机，边说道，“其中有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你的粉丝啊！”

“啊？”塔矢亮不解。

“你没发现有两个在拍照的时候，一直左右夹攻你吗？”

“是吗？”没发现，因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女生身上。

“哈哈，表情真不错！”进藤光看着手机笑了起来。

“什么？”塔矢亮一头雾水地看着进藤光傻笑。

“说你啊，难得看你拍照时能笑得这么温柔！”

“不会吧？”塔矢亮凑过头去看进藤光的手机。

“我发到你手机去吧……”进藤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塔矢亮才惊觉他靠得太近了，进藤光的鼻息就喷在他的耳垂边。

“啊，好……谢谢……”他惊了一惊，往后仰了一下，离开了进藤光的身边，心跳加速得快要破表了！

“说来，这还是我跟你第一次单独两个人拍照呢！”进藤光发送出照片后，仍然盯着手机，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像是呢……”

塔矢亮想了想，的确不要说现在，即使在活了26年半的梦中，他也没有与进藤光单独合影过。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是比较多，但一起去需要拍照的私人场合却很少，而且身为男性也不会多愁善感地想要存照留念什么的。他们只在棋院的纪念日、或杂志社采访时一起拍过集体照，他不好意思问摄影师要照片，最后还是自己从报纸、杂志等彩页上剪下来收藏。

他低头接收了进藤光发来的照片，打开看，顿时被屏幕上对方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给吸引住，不禁又笑了笑。

“还是要多笑笑才行，”抬头发现进藤光正凝视着他，“这样心情才会好！”

“啊？嗯……”塔矢亮愣了一下才明白进藤光另有所指，同时也发现自己的心情的确是轻松愉快了很多。多亏有进藤光在……

能不能，不要再加深他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