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大概有两米多三米高,两人协力总能出去一个人。
进藤光停止了动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是最后一场,还有时间,我会想办法出去的!”塔矢亮不容置疑地说。
进藤光同意了,因为他的时间的确紧迫。
两人合作得很好,很快进藤光就爬上了门顶,跳下到另一边去。
“塔矢,你在里面等着,我会回来救你的!”门那边传来进藤光大声说话的声音。
“好!”听到这句话,塔矢亮无来由心暖了一下。
听着逐渐跑远的脚步声,塔矢亮沿着墙壁走走敲敲,想找到一个缺口,或是能垫高让自己爬出去的大石块,可惜希望落空。他不敢走远,怕进藤光回来后找不到自己,遂回到门边。这时听到门开锁的声音,他有些放心地站到门前,映入眼帘的却是头发染成灰白色的高大青年和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家。
“塔矢!你怎么这副鬼样子?!”青年大惊小怪地高呼。
塔矢亮这才想起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他有些狼狈地边用手抹脸,边问,“社,怎么是你?”
“进藤说你被关在这里了,但他的比赛马上开始了,所以拜托我找门房把你放出来。”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听进藤说好像是我们棋院的棋士把你俩关在这里的,到底是谁?这样做太恶劣了!”社似乎很愤慨。
塔矢亮顿觉有些头痛,这件事闹大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虽然说这已经是违法行为,好在进藤光毫发无损。进藤光对于嫌犯的分析有点道理,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绑了他的那些人的脸,声音也只认出一把而已。如果单凭那把声音,就贸贸然指证所有人,万一认错了怎么办?就算真的是那位老师的学生因为昨天进藤光对他们老师不恭而心生怨恨,那这里又有个问题,到底是那些学生自己决定要整进藤光,还是那位老师在背后指使?他觉得起码要先在棋院内部调查清楚,才好下结论并公诸于世,偏偏进藤光跟社清春都是那种直性子的人,肯定会闹着要直接报警。那位老师的学生几乎都是未成年,即使报警了也不会受什么惩罚,反而会激化矛盾。也许是他太多虑了,但他跟进藤光代表了日本棋院东京本院,过来与兄弟棋院交流,今天有很多媒体跟踪报道这个活动,甚至还有政要人士亲自来观看,如果在一切都不清不楚的时候把事情闹大,最后无论哪一边都很难收场。
“我们应该报警!”社果然激动地嚷道。
“那个……”旁边的门房出声了,“其实这扇门是我锁起来的……”
“什么?是你?”
“是的!”年长的门房紧张地擦擦额头,“经常有顽童破坏这个门锁来玩,所以我巡逻的时候,发现门又被打开,看了一下院子里面没人逗留,就赶紧锁上了,没想到原来有人误闯进去了……”
估计那时塔矢亮凑巧走到楼后方,没被门房发现。
“但是……但是进藤说有人把你们俩关了起来,这难道只是误会?”社百思不得其解,挠挠头。
“进藤有给你说具体情况吗?”塔矢亮问。
“还没说,因为他一到场,越智刚好结束比赛,他只来得及叫我来救你,就上场了。塔矢,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矢亮避而不答,“就快轮到我上场了,等今天的活动结束了再说吧!”
他到洗手间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自己整理得稍稍能看。幸好西裤和皮鞋都是黑色的,擦不掉的黄色泥土,用水打湿搓洗过便看不大出来;衬衣弄脏了,右边袖子还划破了个洞,就着洗手液把能洗的部分洗了,拧干下摆,塞进裤腰带里,把完好的西服外套穿上,领带重新打好,基本上也遮住了湿漉漉和脏兮兮的地方;再把头发梳好,把脸洗干净——脸上有几道小血痕,不过不靠近看,应该也不明显吧。
待他走进会场时,进藤光的棋赛已经到了尾声。他远远就看出来,进藤光的双眼如喷火一般盯着他的对手,如下快棋一样,几乎每步棋都没用多少思考时间,因此给了他的对手们很大的威慑力,其中那个被指认出的三段尤其流露出胆怯的神情。
虽然进藤光是那种越激动、思维越清晰的人,但他的怒气表现得太明显了,很容易给自己树敌,他何时才学会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塔矢亮很想扶额叹气。不过,也许进藤光的反应才是正常年轻人该有的反应,他自己这种老成过头的感想才不寻常吧……
进藤光打败三个对手后,换塔矢亮上场,还是轮番对战关西那边的三个人——因为东京来的三人段位都不低,才有这样的安排。
擦身而过的时候,塔矢亮一把揪住进藤光,用耳语的声音告诫:“别冲动,等我结束比赛后再行事!”
进藤光瞄了几眼他脸上微微渗血的擦痕,和有些湿哒哒的刘海,又移回视线跟他对望,板着脸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塔矢亮相对心平气和,但也很迅速地解决了已经溃不成军的对手。客气地行礼后,他转身就往进藤光走去。
幸好,进藤光虽然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等他比赛完。
塔矢亮在对方张口前,先发制人地说:“走,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关西棋院的院长!”
“我要跟那些家伙当面对质!”进藤光恨恨地说。
塔矢亮赶忙拉住他,“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他们有那么多人,你自己一个人去会吃亏的!”
“我才不怕!”
“我怕!”塔矢亮斩钉截铁地说。
进藤光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塔矢亮说害怕,而且还是为自己而害怕。
“听我的,走吧!”塔矢亮不由分说,扯着进藤光就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听他们禀报了这件事后,十分震惊,派人找了进藤光认出声音的那个棋士过来问话。不知道是不是上午被进藤光的气势给吓到了,那个原本看着很冲动的少年萎了下去,唯唯诺诺地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声称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想过要伤害进藤五段,等比赛结束后就会放他出来之类。他拒不承认有同伙,只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心生歹意所为。
“不可能!肯定还有别人!我能感觉到!而且你一个小屁孩根本不可能把昏迷的我弄到二楼!”进藤光怒吼。
虽然进藤光怒目狂瞪的神情让那名未成年棋士露出害怕的样子,但他也就瞥了进藤光一眼,随即便深深地低下头,拼命摇着头,除了不断道歉,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院长大概也想息事宁人,所以并没有深入追究,而是转头问进藤光有没有受伤。
“我是没什么事,可是塔矢……”
进藤光正生气地回答时,只感觉塔矢亮悄悄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他只得气闷地重复,“我没有受伤!”
后来棋院罚了那个棋手禁赛半年,不允许接任何工作,需在家闭门思过,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早就要回东京,所以当天晚上,塔矢亮在自己房里收拾行李。
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是进藤光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外面。
“进藤?怎么了?这么晚了……”塔矢亮有些惊讶。
“我能进去吗?”进藤光没了白天的气焰,小声问道。
塔矢亮低头看看自己的睡衣,犹豫片刻,还是侧身让出一条道,放客人入房间。
“白天真是大感谢了!”进藤光坦率地双手合十,低头说道。
“不用客气。”塔矢亮置之一笑。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这个运动白痴居然能爬上那么高的树啊……”进藤光不怕死地加了一句。
“进藤光,你说谁是运动白痴?!”这人是过来找架吵的吗?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进藤光笑嘻嘻地转移话题,从口袋里取出一瓶消炎喷雾,“我就知道你不会处理脸上那些伤口,所以特地拿药过来。”
“不用管也没关系,只是几道划痕。”塔矢亮不为意地甩甩手。
“那怎么行,要是毁容了怎么办?”进藤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双手压下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床上坐好,“放心吧,不疼的,一下子就好了!”
塔矢亮还想反驳什么,但是看到面前人的眼里透出认真的神色,便不再吭声。
进藤光用一手小心翼翼地挡住他眼睛下方,另一手对准他脸上的伤口喷,只感到伤口处凉飕飕的,很舒服。进藤光的脸靠得很近,塔矢亮有些承受不住地眯起眼。一时气氛很静谧。
他突然想起该顺便教育一下进藤光,以免下次又出现同样的问题,便开口说道:“进藤,其实今天的事,你也有错。”
他预料进藤光会生气地跳脚,但进藤光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半晌后说:“手上也有擦伤吧?捋起衣袖我看看。”
“没什么大碍的。”话虽如此,塔矢亮还是乖乖把右手袖子拉高,手肘处有一道几公分长的鲜红的血痂。
“这还叫没大碍?睡衣都蹭到血了!你啊……”进藤光抬高伤员的手臂,低头仔细喷药,“我知道,我太意气用事了。”
他突然这样说,眼睛仍是盯着那处伤口。
“你说得对,以后我会注意不要再这样锋芒毕露!”进藤光上完药,又问,“脚上有伤吗?”
“这个我自己来就好。”塔矢亮接过喷雾。
“也许我没法学到你那么冷静,但我会努力的,”进藤光深深向他低头,似乎真的是经过深切的反省,“总之,今天真是对不起了!”
“没什么。”
进藤光一直跟他说话都很不客气,难得现在这么直率,又道谢又道歉,一时真不习惯——不过进藤光这人原本就是这么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敢说敢做,朝气蓬勃,不像他,总是瞻前顾后,像个小老头一样。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进藤光会吸引到没有那种性格的自己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们是朋友吧?那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跳加速,生怕会被反驳。
可进藤光只是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对,我们是朋友!”
大概是从这里开始他的心才安定下来,却又更加不安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