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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1/2)

不管怎样,眼前即将来临的王座战才是最重要的,塔矢亮决定先专心应对这一战,其他事情押后再想。

决战前一天早上,他对塔矢行洋说:“父亲,我能跟你下一盘吗?”

“好。”

父子俩起身往棋室走去。

跟在大师身后,塔矢亮一直盯着前方挺得笔直的背影看,此时的父亲身体还不错,走路的脚步也沉稳矫健。

在他成人礼刚过没多久,行洋携夫人应邀访问韩国棋院。可抵达当地的第三天,也许是因为过于疲劳,休息不够,行洋的心脏病又犯了。当时情况很危急,连正在参加名人第二轮循环赛的塔矢亮,都连忙弃权飞到韩国去陪同着。自此,他父亲的身体就变得很差,之后塔矢明子物色了一间瑞士疗养所,决定两人去那边定居。

算算还有七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一定要密切留意父亲的情况,不能再让同样的问题发生!

“请多多指教!”

在棋盘前行礼后,塔矢亮收起思绪,进入应战状态。

他在未来七年间基本没与父亲认真下过棋。有时去瑞士,会被手痒的行洋要求下一两盘,但明子总是明示暗示,不要下得太过激烈。毕竟他不再是小孩子了,身为十段、王座和名人的三冠王,也许他的棋力,跟早年处于鼎盛时期的五冠王塔矢行洋亦不相上下。

所以他很久没有下得那么尽兴。跟父亲认真拼杀的感觉果然非常好,那是跟进藤光下棋所带来的不同的感觉。如果说在这世上,他最爱跟进藤下棋,那他第二爱的就是跟父亲下。

一盘终了,塔矢亮以半目输给行洋。不过,如果刚刚在末盘对父亲的一个隐蔽性进攻处理好的话,原本他是完全可以以半目险胜的。看来他对这种攻势还是要再小心点才行……

正低头思考着,突然行洋的声音响起,“小亮,这就是你最近的棋?”

“啊?”他抬起头,看到眼前人蹙眉深思的样子,难道是他下得还不够好?他忖度着,轻轻回答,“嗯……”

“你的棋风怎么会突然大变,变得这么高深莫测?前天你还是原先那种偏向谨慎稳健的走法,今天却是勇闯巧攻、灵活机动?我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才险胜半目……”行洋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前渗出的细汗,一脸纠结,“才两天你的棋力就进步到如斯地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你昨天早上并没有如常与我对弈,难道是……”

塔矢亮心跳加速——糟了,他忘了现在不是2013年,而是在7年前!他有点害怕父亲会猜出什么来,连忙打断说道,“我昨天、昨天我,呃,我遇到一个高人,那个,他指点了我两招,所以……”

“高人……难道是Sai?”看来行洋念念不忘这个人,一下子就抛出这个名字。

“Sai?呃,应、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就是在一个路过的棋会所里见到了,那个,跟他下了两盘,呃,我忘了问他名字了,可能、可能不是日本人吧……”塔矢亮结结巴巴地编着谎话。

大概是儿子很少对自己说谎,行洋倒也深信不疑,只是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啊……不过如果只是指点两招,你就能马上改变棋风,基本摆脱我的影子,难道其实我的棋已经开始落后于世了……”

看到父亲竟然陷入了自责,塔矢亮有些慌了,他前倾身体,慌张地安慰着行洋,“不是的,父亲,这个……今天我下出的棋,只是巧合而已,您看在第188步我不是没有应对好您的埋伏,如果我下在16之四这个位置,就不会失了这块地……”

“等等,你居然还没复盘就知道怎么应对我这步棋?”没想到行洋更为震惊,“这已经不单是技巧问题,没有丰富经验的高段位棋士应该看不出这步暗棋的!小亮,你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赶超到这种程度了!”

塔矢亮张口结舌,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幸好后来行洋自己低声絮叨了一阵子,好似又想通了一样,以一句“我老了”来终结这件事。

“你昨天说你能拿下王座战,我还以为你说大话,我错待你了!你已经有顶尖棋士的影子了,加油,明天你能行的!”离开棋室前,行洋轻拍儿子肩膀说。

塔矢亮默默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明天我绝不能赢!

一动不动地仍然跪坐在棋盘前,他想起一件“往事”。

大约是21岁那年,他、进藤光、越智康介三人,作为日本棋院东京本院的代表,到关西棋院去出席一个交流活动。当时关西棋院有一位资格很老、但段位一直停滞不前的老师,带着几个低段学生,也来参加。他抽到的签是跟其中一个三段对弈,进藤光直接对上那位老师,而越智则是和他的宿命对手——社清春——比试。

下到一半,塔矢亮就略感索然无味。对方的棋实在是太不成熟了,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混到三段的,大概关西棋院的人才还是不如本院吧。尽管心里是这样想,塔矢亮仍然很认真去对待每一步棋。

对手终于低头认输了,塔矢亮简要地跟他讨论下得不足的几手,对手连连点头称是。刚指教完对手,就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大片轻轻的惊呼声。坐他对面的那个对手起身张望发生了什么事,塔矢亮快速地把自己的棋子都拨到棋盒里,盖上盖子,才站起来去看身后的对弈。他开始以为是坐他后方的越智的棋局出了什么问题,结果才发现,人群几乎是围着越智之后的那桌——那是进藤光的对弈。他快步走过去的同时,对方老师的那句“我认输了”的话语也蹦了出来。

塔矢亮走到记录者旁边,细细研究她记下的棋面,不多时就看出问题了。进藤光先前下得有点像猫捉老鼠一样,最终用带着指导棋的味道结束了对弈。对方老师的棋力的确不增反减、日渐衰退,但毕竟是资历深的老前辈,进藤光这样戏弄人家,很不好。不止塔矢亮一人看出这个棋局,好些人开始在旁边小声议论。他看向对方老师,一脸受辱的狼狈相;再看看进藤光,后者带着有点不耐烦的表情,收拾好自己的棋子,抬头看到他。

“哟,塔矢,你也搞定了?”进藤光笑笑,站起来向后望,“看来越智也结束了,时间刚刚好!”

正好此时响起举办单位的公告,大意是今天的交流活动结束了,各位可以自由活动,请明天的活动继续准时参加。

“你要跟老师复盘吗?”塔矢亮问。

“这局棋没什么好复的!拖了那么久,饿死了!”进藤光边说,边伸着懒腰往外走。

“进藤,等等!”塔矢亮匆匆往还坐着一动不动的对方老师行个礼,便追着出去。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进藤光:“你今天这样做有点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我实力的确是比他强很多嘛!”

“可是你也不该用那种下法,”塔矢亮琢磨着字眼,苦口婆心地劝起来,“今天只是项交流活动,并不算是比赛。而围棋毕竟是项传统竞技运动,老前辈还是应该得到一定的尊重。如果你太过锋芒毕露,总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你也会说是‘竞技运动’,就是要竞争的地方,不管是不是比赛都一样!适者生存,弱者淘汰,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进藤光仍然是满不在乎地回答。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场交流活动,塔矢亮见无法说服进藤光,再说即使进藤光此时知错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也就不多言,免得影响两人心情。

可是第二天他去到会场时,怎么也找不到进藤光的身影。

塔矢亮拉住一位经过的负责人,问道:“请问进藤五段来了吗?”

“我也在找进藤老师。”那位负责人已急出一头大汗,“等一下要进行半小时一换的轮番战,进藤老师是第一个上场的!之前明明他还在,可是现在他不知道去哪了!怎么办,还剩下几分钟而已……”

“也许在洗手间,我去找找看,”塔矢亮快步走向厕所,发现越智康介正在里面,“越智,你见到进藤没?”

“进藤?我刚刚好像看到他走到那边去了。”越智随手往窗外一指。

“那边?那是后院?”塔矢亮因工作关系,来过关西棋院。那时正好社清春在,远远给他指了那个被筑起的高墙挡住的后院,说那里面有栋老建筑,一百多年前原是棋院主体所在,三十年前改为藏书室,后来因为楼龄老了,准备重新拆建,但不知道因何原因,工程才刚开始没多久就中止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后院就一直保持原样地被遗忘在那儿,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多年。

平时后院的大门都被锁起来的,毕竟那儿现在是个杂乱又偏僻的废墟,为了人身安全,不应该让人进去里面——进藤光去那边干嘛?

“越智,我去找进藤,你帮我们到会场上应付下,必要的时候你代替进藤先上场吧!拜托你了!”不等越智回答,塔矢亮掉头就跑。

不知为何,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一直跑到通往后院老建筑的大门那,果然应了他的预感。那扇大门原先是用铁链锁住,然则锁头已经被人撬开,铁链被人随意在门把上绕了几圈,看上去好像仍是封锁着,其实很容易就能扯开。

塔矢亮丢下锁链,打开大门。

这座因为人烟罕至而灰暗阴森的后院,跟阳光明媚、热闹非凡的前院,如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路旁一棵棵大树浓郁茂密过头,几乎挡住了全部阳光。通往老建筑的土路上长满半人高的野草,随着微风的吹拂露出被废弃在其中的建筑碎料。细看能发现有些野草被踩折了,隐约踩出了脚印,好像最近曾有好些人走过。塔矢亮站在门口,察觉周围的人声早就消失了,只有远方的乌鸦在嘶哑喊叫。他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迈入院内。

走到二层高的破旧老建筑前,发现大门紧闭。他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难道是他搞错了?进藤光其实不在这里面?他收回手看了看,手上一点灰都没有。不太对劲,如果是闲置多年的空屋,门板不可能一尘不染。他用力敲了敲大门,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进藤?进藤?”他往老楼后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尝试叫唤了两声。

“唔——”仔细一听,仿佛有奇怪的闷响传来,是……上面!

他迅速抬头,发现老楼背面的二楼有几扇窗户,声音是从那一片传来的。

“是进藤吗?”他迅速跑到底下,抬头大喊道。

“唔唔唔——”马上有声音呼应他——是从这扇没有关紧的窗户里传出来的!

“你等等,我马上来救你!”他四处寻觅,甚至围着长方形的老楼走了一圈,没发现能砸开大门的重物,他决定出去叫人帮忙。

可是待他跑到外墙的大门时,却发现原先被他打开的外门不知道被谁又给锁上了。他拼命摇晃也摇不开门,大声敲门呼救也没人应,估计全部人现在都集中在前院的会场里,不会有人发现被困的两人。

他有些着急,掉头回到老建筑背后,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旁边的大树。好吧,虽然他自己从没爬过树,不过曾听进藤光在休息室里跟别人吹嘘小时候经常爬树玩的故事,想来进藤光小时候能做的事,他应该也做得到!

脱了外套和领带,挽起袖子,塔矢亮心里计算着,只要一脚先踩那个树瘿,然后助力跃到那个主分叉,再顺着最粗的枝桠慢慢往上攀爬,这就成了,目测不难!

理性分析的确是他最擅长的,可实际上他的运动力真的很不足,第一脚根本没踩稳,整个人就顺着树干滑跌下地,身上马上挂彩了。总之那个艰难的爬树过程,他不想再回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才爬到那扇窗户前,脏脏的窗玻璃映射出一个同样脏脏的人影,头发凌乱,衣服挂满泥巴、树叶,手脚满是给树杈刮出来的小伤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不过他无暇整理仪容,因为他看到屋子内的地板上有一个姿势奇特不断蠕动的人——那不正是进藤光吗?!

塔矢亮用力把满是灰尘的窗户推开,跳了进去,扶起被包扎成粽子一般的进藤光,解开蒙住他眼睛和堵住嘴巴的毛巾,再手忙脚乱地去松绑他的绳子。

“混蛋!”进藤光颇为激动,一获得自由,就整个人跳起来嚷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他们以为用纸条把我骗过来,用药迷晕我,遮住我的眼睛,我就不知道是谁吗?他们不止一个人,在我晕过去之前,其中一个人不小心出声被我听到了!我认得他的声音,就是昨天跟你对弈的那个家伙,那个藤卷的学生!”进藤□□愤地说,“他们肯定是想报我昨天打败那个藤卷的一箭之仇!否则除此之外,我根本就没跟那些人产生过任何矛盾!”

塔矢亮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让越智跟你交换了场次,他代你进行第一场。他负责的中场也快开始了,你快回去吧!”

“走,那些人肯定是想拖住我,让我出丑,我绝不会让他们的诡计得逞的!”进藤光拉开房门就往外跑,塔矢亮紧跟其后。

下到一楼,两人发现大厅前门被反锁,看来无论从里面还是外面都无法打开。

“从我来的路逃出去!”塔矢亮马上反应过来。

两人又冲回楼上窗户大开的房间,进藤光率先探头,沿着枝桠爬出去。他的本事果然不是白吹的,爬树的姿势非常专业,动作很纯熟,不一会儿就稳稳跳到地上。

塔矢亮望着让自己先前好生奋斗了一轮的大树,暗自叹了一口气。

“塔矢,你能行吗?”进藤光皱眉仰望他。

“能!”塔矢亮收起自己内心的忐忑,也慢慢抱着枝桠爬下去。幸好下地比上树要容易,他虽然花了一阵工夫,但也平安落到地面。

进藤光有些不耐烦地抖着脚,一等塔矢亮站定,便一马当先地往外冲。直奔到后院门前,塔矢亮才想起来还有一道禁闭的门挡住他们。

看到进藤光抓狂地拍门大叫的样子,塔矢亮反而冷静了下来,拉住进藤光手臂说:“进藤,你爬到我肩头,我托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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