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钦赶忙掏出手机给孙源打电话，说顾警官让他过来一趟。孙源在办公室盹着了，接到电话心里骂娘，也只能匆匆赶过来。孙源干惯了挨打受气劝人的活儿，倒是比别人都顶事许多，终于劝动赖水华暂时休战，跟他去食堂吃饭。

孙源把赖水华领到了离实验楼最近的小食堂二楼包间，陈钦作陪，两个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她。半路上碰见方邛，陈钦还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那人竟然当做不认识一般，和孙源点头示意之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匆匆走了。

在外人眼里，方教授年轻有为、帅气可亲，在陈钦眼里，方邛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他看起来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对他却从不嘴下留情，不给人留一点面子。可是说他不好吧，仔细想起来他好像又在处处维护自己，替自己解围，昨夜还把醉酒的自己捡回了家。陈钦一开始怀疑这人居心叵测，几个回合下来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占便宜的企图。当真是雾里看花，迷迷糊糊。

孙源点了满桌子菜，赖水华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吴欢是家中独生女，一家老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赖水华今年五十好几，想再生一个也是有心无力，她觉得自己人生剩下的辰光，已经是毫无希望了。

“阿姨，您好歹吃一点。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对付这一帮老油条。” 趁孙源去厕所的当口，陈钦换个策略劝赖水华：“您得留足力气。”

赖水华眼珠一蹬，觉得陈钦所言很有道理，又勉强拿起筷子。她夹了一筷子小青菜，还没送进口中，又开始叹气：“欢欢从小就挑食，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人家女孩子为了漂亮，都是要吃青菜的呀！可我们家欢欢就是不吃。你不知道，伺候她可难了……”

陈钦赶忙给她夹了一个鸡腿：“阿姨，您吃这个。”

赖水华看着鸡腿，还是哭：“就前不久，欢欢突然说喜欢什么运动，食量也变好了不少。以前像这种油炸的东西，她看也不要看的，上个礼拜回家，一个人吃了两根哦！还让我烧红烧肉给她吃，我昨天才去市场买了两块最好的……”

不管说起什么，赖水华都能想起吴欢。陈钦也不开口了，陪着她沉默。沉默酝酿出愈发难以压抑的情绪，赖水华低声的抽泣充满他的耳朵。陈钦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他无法面对这样一个母亲，无法面对赖水华说起吴欢的点点滴滴，倏地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孙老师好了没有。”

说完这句话，陈钦逃也似的跑开了。吴欢近期口味突变、食量激增，也成了怀孕的最好佐证，刘栋其的猜测可能**不离十。他沿着食堂的楼梯往下走，一路出了食堂大门，可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董大博士董乾曾经将一本厚厚的《你往何处去》摆在床头，每日温习标题和第一页。他天天吵嚷着自己迷惘不知去处，最后皈依了我佛和基督。那个时候大家都嘲笑他，陈钦也不例外，可现在，陈钦却发现了自己的可笑。

他正在茫然地思考人生经典哲学问题，手机忽然震动，陈钦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电话里传出刘栋其激动的声音：“陈师兄！有发现。”

“什么发现？”

“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吴欢报名参加了一个羽毛球社？她的室友说，之前吴欢去的很勤，后来突然就闹情绪不去了，连专门买的运动装备都给剪了。还说吴欢每天晚上熄灯了一直在床上聊天，有的时候聊到凌晨两三点。陈师兄，我觉得是这个羽毛球社里的人。”

所有线索都串得严丝合缝，陈钦觉得有道理：“恩。这事儿你先别跟其他人讲。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随时联系。”

陈钦把刘栋其填好的表格发回给赵渊渊，然后给他打电话，约他见一面。赵渊渊在电话里说：“陈大博士，还是你来找我吧，我现在正帮你查着东西呢，走不开。况且有些事儿，在外面谈反倒不放心。”

陈钦同意，出校门打了个车去永吉路。这地方他来过两次了，仍旧是费了点劲儿才找到。这回赵渊渊早早开了门，拎着个鸟笼在门口逗弄，等陈钦进屋，他不知按了个什么钮，那扇奇怪的铁门缓缓关上。

笼子里的鸟模样特别，长得有几分喜鹊的样子、浑身羽毛雪白无杂，眼珠和喙壳红得发亮，尾部的羽毛像一把银勺。陈钦知识有限，并不认得这样的鸟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怀疑这是什么保护动物。

察觉到陈钦的眼神，自己家把鸟笼子搁下，翻开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吴欢的档案。陈钦问：“有什么发现？”

赵渊渊摇头：“陈钦，你当我是神仙啊，这才多一会儿？正在破解吴欢的社交网络账号，应该会有发现。”

“我当你是半仙啊。”陈钦忽然抿嘴笑了一下，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看得赵渊渊毛骨悚然。他啪一声坐进沙发里，苦笑：“陈钦，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