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学校的路上，陈钦脑子都是懵的。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交代过刘栋其要把吴欢送回寝室，，他不相信那个所谓坠楼的女孩儿是吴欢，一切只是个乌龙。

陈钦一刻不停地给吴欢和刘栋其打电话，自然是没人接的。楚老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今早上务必去实验室一趟。

方邛开车很快也很稳，不消十分钟就把陈钦送到了学校。下车之前方邛叫住他，叮嘱说：“你不要慌，也不要害怕。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懂么？”

这个当口陈钦已经不记得自己那个远离方教授的宗旨，也听不进去他到底在说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口答声是，开了车门撒腿就跑。实验大楼底下早就被收拾干净了，连一丁点血迹也见不着，唯一的异样就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平时少多了，有点肃穆冷清的意思。

之前方邛告诉他，吴欢是昨晚凌晨从实验大楼十六楼的楼道窗户跳下来的，那一声动静很大，立刻被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尸体，然后报了警。校方立即通知了所有学院的相关辅导员认尸。

云城大学材料学院研究生部的辅导员是个叫孙源的中年男人，半夜正在被窝里与老婆做那事儿，硬是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学校。学校里学生跳楼的这种事情也不算罕见，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因为学业或者感情上遭遇挫折想不开的。作为年级辅导员，认尸对他们来说，算是一项必备技能。孙源憋着一肚子不满，本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都是去走走过场，不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看到尸体的瞬间孙源几乎就要吐了。吴欢落下来是头朝地的，大半个脑袋都摔成了肉酱，只看得出是个女学生，没人认得出来是谁。最后是从她口袋里面翻出来了校园卡，才确定了身份。

精疲力竭陪着折腾了整夜的孙源下楼时碰见了匆匆赶来的陈钦。

陈钦脚步匆忙，和孙源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停下来打招呼的意思。孙源连忙出声喊他：“陈钦同学！”

陈钦回头，瞬间的表情有点恍然，然后认出了他：“孙老师。”

孙源知道陈钦和吴欢同是袁建国组内的学生。碰到这种事情，院办焦头烂额，更怕因为学生胡说惹上麻烦，便想喊住他多嘱咐一句：“等会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乱说话。有什么事情学校会解决的。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跟你们楚老师说都行。”

“知道了，孙老师。”陈钦向他道谢，实则一句话没听进去。他着急地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看着指示灯亮起，数字逐渐变换。他感受到电梯上升带来的超重的感觉，像是有一块石头顶着他的胃，要让他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踏出电梯的时候，他听到了楚老师的声音。楚老师大名楚钰，快奔四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人依然看起来很年轻。她是个性格细致、嘴巴琐碎的人，嗓门天生又尖又利、极富特色，陈钦老远就听得出来。

“咋能碰上这么个事儿呢！你说小吴她怎么……哎！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爸妈供了多少年，这下白养了！孙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压根儿没想到是这回事儿！”

“老袁现在又不在国内，真的是……愁死我了！你说我平时对你们谁不是轻声细语的，生怕说点重话，现在的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怎么那么差啊！”

陈钦听着这些话，心里沉了一分，原本抱着的期望一点点变得渺茫。刚刚急着赶过来，可突然之间他又不想走出电梯了。

“陈师兄！”一个念研二的师弟张常锋看见了他，顿时叫了起来。紧接着他听到楚钰那啪叽啪叽的走路声，是她脚上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她脸上堆着愁容，看见陈钦立刻说：“你快去老袁办公室一趟吧，警察等着问话。”

袁建国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路过休息室和实验室的时候，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刘栋其的身影。袁建国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他本人还没能从国外赶回来，因此他的办公室被临时征用作了谈话室。

陈钦在门口敲了三下，然后推开门走进去。屋内一男一女，女的身着制服，二十几岁的样子，坐在袁建国的大办公桌后面，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男的却是一身便服，留着一脸络腮胡，年纪应该比女的大一些，印花夹克的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以上，他嘴里叼着一支烟，在沙发边来回走动。

“您好。”

男人看见陈钦走进来，把烟掐了，问：“你是陈钦吧？坐。”

陈钦点点头，走到沙发旁边。那人虽然喊他坐，自己却没有要坐的意思，陈钦也不好意思坐。

女人的声音清脆响亮，跟电视里的主持人一样：“陈钦同学你好！这位我们多宝区分局刑侦支队的顾伟副队，我是警员郭晓禾，我的警号是6318768，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第……”

“行了行了，小郭，就是普通的问话，那套玩意儿你就别说了，吓坏了这位同学。”顾伟的嗓音浑厚，他打断郭晓禾，又冲陈钦笑一下：“别害怕，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然而这笑容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陈钦微微吐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难过的心情，在沙发上最边上的一个位置上坐下了。

顾伟靠过来，胳膊撑在沙发靠背上，问：“吴欢和你是什么关系？”

“吴欢是本院研一的学生，和我同为袁老师的学生，是我的师妹。平时导师不在的时候，都是由我指导她的课题和实验。”

“那你们应该关系挺亲近的，对吧？平时有什么事情她会愿意和你交流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陈钦顿了一顿：“如果是学业上的事情，多半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