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陈钦几乎是跳出去的。落地的瞬间他崴了一下脚，感受到了大地的敦实，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并不是一条鱼。

他往前蹿了几步，顺势靠在南侧门的铁栅栏上，装作镇定的样子吩咐刘栋其：“那个那个……刘师弟，你把吴欢送回去啊。”

“师兄！”吴欢下车向他跑过来，声音听起来像拐着弯儿的迷幻电子乐：“我有话想跟你说……”

若是抬头望天，天幕没有遮挡，又远又深，像一块巨大的还未插电的LED屏幕。他把远处的一盏路灯当成了星星，想要振翅飞入夜空摘星。没错，就这么会儿功夫，陈钦又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儿了。他一挥手，阻止吴欢说下去：“有什么明天说。我还有事儿。你们先回去。”

他站在夜色里，觉得肩胛骨处凭空生出了翅膀，先是细弱的两根，然后像按了16倍速一样疯长，立刻就可以振翅高飞了。他踢踢撞撞穿进了离南侧门不远的一片小竹林里，一路走到了学子湖。

学子湖不大，是片人工湖，仅仅是学校为了面子搞出来的景观工程，一开始还买了几只高傲的天鹅养在里面，不出一个学期便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里是云大有名的恋爱圣地，平时一到晚上，都是腻腻歪歪的情侣打堆，今晚却没什么人。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远处的小径旁边藏着一盏路灯，就是仅有的光源了。

夜色里的学子湖像一块光滑的宝石，反射出盈盈光线。陈钦慢慢走近湖边，探头往水里看。湖面平滑如镜，映出陈钦的倒影。他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有些奇怪地小声说：“我的翅膀呢？”

“你想要翅膀？”

陈钦被这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眼前是学子湖，背后是小竹林，可以藏身的地方太多，他分辨不了。再往湖里看时，自己的影子却慢慢拉长，变成另外一幅模样，眉眼都变得淡了，一点微风都能吹去。陈钦使劲眨眼，有点不服气，怎么这影子会比自己好看？

虽然头脑发昏发涨，陈钦却自认意识是清醒的。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怀疑这湖其实不是湖。踢一块石头下去，咕咚一声，影子被打碎成好几块，然后又缓缓复原。他想要伸手去摸，却一脚往前踏空，眼见着就要跌进学子湖里去。

他不会游泳。但是陈钦一点不怕，湖水那么安静那么乖巧，他甚至想要投入它的怀抱。手腕却忽然被人拉住，陈钦整个人给扯了上来，只是鞋尖沾了一点水儿。低头再看，湖里那影子又是自己的了。

“怎么，失恋了要投湖？”

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陈钦竖起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有翅膀，是会飞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回过头直起腰，看着眼前的人。两人离得很近，自己的一只手还被人家攥着，那人抿着薄唇，眉眼沉静，像看着个玩闹的小孩子。

咦，这位不是刚刚河里的倒影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陈钦不敢置信地伸手捏捏他的脸，软的，暖的，虽然没什么肉，但应该是个活人。

“你是谁呀？”

“我是谁？”方邛有点好笑，抓住陈钦胡乱摸的手，故意逗他：“我是河神。你刚刚把我召唤出来，可以让你许一个愿望，什么都能满足你。”

“河神？你搞串了吧？”陈钦妄图理智地思考：“河神应该是还斧头的，许愿的是灯神。而且，这个是人工湖，不是河。”

“逻辑清晰。”方邛点点头赞同他：“那你是装醉了？”

“我的确稍微喝了一点酒，但我没醉。味儿挺重吧？你这鼻子挺灵啊。”陈钦手往前指，划拉出一条直线：“我走直线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