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钦在数学课上昏昏欲睡。这门数值方法研究是博士必修课，授课老师是个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出了名的严厉变态，以关人为晚年乐趣。就算是平时陈钦再懒怠，这门课也是要好好听的。可是今天他实在是精力不济、昏昏欲睡得厉害，熬了半节课撑不住了，趴在角落里睡着了。

快下课的时候陈钦醒了，手机上有师姐孟婕发过来的信息，跟他确认明天吃饭的时间地点。当年孟婕苦追欧阳旭失败之后，就全身心奉献到科研事业之中。博士毕业之后留校继续做博士后，今年申请了出国交流，到德国大牛组内深造一年半。

按照组内惯例，出国之前孟婕要请所有人吃饭，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众口难调，最后选了一家兼容并包的创意菜，发信息发过来给陈钦，让他一定参加。

陈钦明白孟婕那点小心思。在旁人眼里，陈钦和欧阳旭是关系最最好的师兄弟，孟婕自然也这么觉得，她现在专程再发信息通知一遍，其实是希望陈钦叫上欧阳旭。

陈钦苦笑，给孟婕回了一个字：好。

下课之后，陈钦先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在实验室磨蹭到快八点，才去地下室翻出了几个纸板箱，准备回出租屋打包自己的东西。欧阳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接。后来又发了一条微信，陈钦也没看。赵渊渊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钦烦赵渊渊一见面必然要说的那套说辞，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在学校附近叫了一个开小皮卡的师傅，跟他一起回出租屋搬东西。

一旦下定决心分手，陈钦一点也不想拖。开皮卡的师傅是个天生的话唠，陈钦还没上车就摆开了聊天的架势。要是平时，陈钦倒是乐意和他唠嗑吹牛，可是今天他心里面淤积的东西太多，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事情。然而小皮卡只有两座，陈钦没办法只能坐副驾驶，被罩在师傅的攻击范围之内。

师傅姓毛，是个热情得过分的四十来岁中年人。身材黝黑精瘦、方头大脸蒜头鼻，眼睛圆溜溜的。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听，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老家在哪里、工作了没、谈没谈对象，这些常规问题一样没拉下。好在学校离出租屋不算远，陈钦打起精神应付了一阵儿，就到了小区门口了。

毛师傅把车停在楼下，陈钦抱着纸箱子上楼。屋里没有光，陈钦以为欧阳旭没在家，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黑暗中眼珠子发亮，像一尊眼珠被磨得锃光发亮的金属雕塑。陈钦吓了一跳，啪一声打开顶灯开关，欧阳旭伸手挡住光线，适应了几秒才把手放下来。

“我回来收拾东西。”陈钦表明来意。

欧阳旭站起来，伸手想拉陈钦，却被他躲开了，只能叹口气：“陈钦，再闹下去就没意思了。”

“师兄，我没闹。我是认真的，咱俩不合适。”

“你这话对我说了好多遍，现在又搬出来应付我？我不接受。”

“我以前说我两不合适，是因为我没想好，现在我是发现了哪里不合适，才说出口的。欧阳师兄，我们俩被错误归类到一起，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欧阳旭脸色铁青地看着陈钦：“错误归类？拨乱反正？陈钦，我喜欢你三年多，你就给我下这么一个结论？”

陈钦把手里的纸箱子扔到地上，冷冷地说：“对，我是薄情寡义，比不上师兄你的到处留情。”

欧阳旭烦躁地啧了一声：“你还是在纠结白天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那个人是李威龙的……”

“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明明白白。”陈钦截住他的话头：“我还有别的证据，只是不想拿出来，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何必呢？”

陈钦说完，不再理会欧阳旭，径直走进卧室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只有一个24寸的行李箱，勉强能放下一部分衣服，冬天的厚外套就没办法了。陈钦蹲下来，打开床头柜，里面都放的是陈钦的各种证件，家里的备用钥匙和一些信用卡账单。他把自己的证件都拿出来，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收拾一下。卫生间里都是剃须刀、牙刷、毛巾这类东西，陈钦不想留下这些太过私人的物品。

大概是低血糖的缘故，站起来地一刹那陈钦觉得头晕眼花，眼前漆黑一片，眼角处却有一线亮光，似乎有一团巨大的光线在身后炸开。隔着外套和T恤的两层布料，陈钦感觉到了灼热。他想要转身，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慢慢用力，指甲戳进陈钦的皮肤。

陈钦吃痛，低声吼道：“师兄，放开我。”

欧阳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平时重视锻炼，一直有在健身，手劲儿比陈钦不知打了多少倍，指甲也硬如钢铁一般，陈钦一下子闻到了血腥味儿。

“疯了。”陈钦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他伸手想去抓床头灯，伸臂却够不着，自己口袋里只有两串钥匙一个手机，没有什么攻击性。他摸到钥匙串儿的时候，指尖微凉，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最后汇聚在背后，包裹住陈钦的伤口。

欧阳旭手一抖，踉跄一步，松开了陈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