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钦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懒得再听赵渊渊在那里满嘴跑火车,拉住自己劝说入伙,立刻说了再见溜之大吉。他坐地铁回家,路上把新办的手机卡从欧阳旭的旧手机里抠出来,重新装回到自己的手机上。摸着这失而复得的小宝贝,陈钦心中连日的阴霾终于扫开了一条缝儿。
终于有一件事儿不是那么晦气了。
手机里有积攒了好久没刷的微博,好久没看的剧,好多天没通关的小游戏,这些都是陈钦的人生寄托之一,尤其是在接连倒霉、实验不顺的时候。他关注的好几个美食博主,在通宵守着实验装置困意难当的时候,根本就是他赖以支撑的精神食粮。
地铁里信号不好,要不然陈钦立刻就想刷开来看上几条。早上出门前欧阳旭和他说,今天下午有半天假,预备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饭。出地铁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陈钦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先回实验室一趟。
陈钦的导师袁建国算是学界大牛,只是这几年忙于事务性工作,基本上除了每月一次的讨论会,很少见得到本人。上回汇报的时候,陈钦被导师狠批了一顿,说他的思路毫无新意。说话不留情面是袁建国的一贯风格,组内就没有不被他骂的,只不过陈钦平日里听话勤恳算是头一份儿,好些时候没挨过骂,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那次讨论会过后,陈钦就重新设计了实验方案,打算来个广撒网,集中先制备一批材料,到时候一起送去做表征分析。今天出门之前他给吴欢打过一个电话,让她把反应釜里面的产物拿出来,过滤洗涤之后送进马弗炉里面煅烧,哪知道吴欢没接。然后他又给吴欢的一号护花使者刘栋其打电话,他也说一整天都没看见吴欢,最后还是刘栋其帮忙把合成好的东西收拾了。
陈钦看过吴欢的课表,记得她今天并没有课。吴欢是本地人,又是个特别恋家的人,有时候趁着没课回家一趟,但多半也会先跟陈钦打个招呼。这种不接电话找不到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地铁出来,到家和到实验室距离相仿,都是十几分钟的路程。陈钦先给欧阳旭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晚点回去。欧阳旭说他已经在家准备大餐,让他赶紧去实验室处理事情,多晚回来都有热菜热饭吃。
陈钦扫了一辆小黄车一路骑回了学校。这大约是一年之中体感最舒服的季节,秋日的微风扫在陈钦的脸上,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起了隔壁实验室的董大博士董乾,这位仁兄比陈钦大了整整六岁,如今博读到第三年,别说什么成果什么论文,连课题都还没确定下来,一样不慌不忙,佛系读博。董大博士信仰丰富,不仅每个周末去附近教堂做礼拜,前不久还去庙里求了个开光的手串,说是佛祖会保佑他的科研事业。
心态最重要,陈钦默念了一遍董乾的名言,然后一抬头,瞬间心态崩了。
他看见了欧阳旭的车一溜烟从云大南大门前开过,车屁股对着自己,开进了云大旁边的红灯区一条街。
陈钦站在原地没动,忽然觉得腿肚子有点哆嗦。欧阳旭的车是毕业之前买的,是他爸妈送给欧阳旭的毕业礼物。那个时候欧阳带着陈钦一起去挑,他对于车一窍不通,也就是跟着看个新鲜。后来他们一起付款,一起提车,一起去上牌,车牌四选一还是陈钦最后拍的板。
陈钦把手机拿出来,确认了和欧阳通电话不过十分钟之前。就算是他有急事临时出门,也不会这么快就到云大。
原因似乎昭然若揭,陈钦却不愿意往坏处去想。方邛让他小心欧阳,赵渊渊这个大忽悠说他今年的情路必定坎坷不顺,他才毫不留情地反驳过,如今决计不肯承认心里的怀疑已经生根。
陈钦呆站了两分钟,扭头进了学校大门。学校南大门旁边连着自行车棚,再往前就是快递收发点。陈钦把小黄车往车棚一放,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抄近路去实验大楼。
不知是哪里在敲鼓,陈钦总觉得耳边轰响,却又像是自己的错觉。路过快递收发点的时候,陈钦被绿化带旁边的大石头绊了一跤,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没摔下去,又被背后跑出来的人撞了一下腰。
陈钦转身看见一件熟悉的外套,正想说这衣服好像吴欢也有一件,仔细一看,那蹲冒冒失失撞了自己一下的人,不正是吴欢嘛!
“吴欢!”
陈钦的思绪有点乱,他皱着眉头喊完这一声之后,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
吴欢是个文静的短发姑娘,本来抱着快递往前冲,听到陈钦喊她,猛地停下来,转过身喊他:“师兄。”
吴欢是今年新进组的小师妹。实验室比她大的雄性生物一大堆,吴欢叫他们的时候,前面总加个姓,像是成天围着吴欢转的刘栋其,吴欢就叫他刘师兄,只有叫陈钦,不带名姓,就叫一声师兄。
当初吴欢念大四,做毕业设计开始就是陈钦带她,现在研一进组,也一直是跟着陈钦做实验。从选课到查文献,样样基础技能,都是陈钦手把手教出来的,有的时候,陈钦甚至有一种老父亲带女儿的感觉。
吴欢看陈钦不说话,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不由得有点发慌,她说:“师兄,我今天不是故意不去实验室的,我早上有课,中午又有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