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伊踩着十寸的高跟鞋,她环视一圈,继续说:“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和杨木麟是相亲认识的。他学历还成、长得还成、能力还成,我年纪也不小了,周围七大姑八大姨一圈人盯着我,生怕我嫁不出去。我顶了一阵儿,实在顶不住了,就想,就这样呗,嫁了吧。所以就有了这场婚礼。”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站在舞台正中间的新娘。尤其是那些被乍然点名的七大姑八大姨。
“其实一开始我没觉得我和他能成。我们这儿本地人规矩多,有些也确实不近人情,没想到他都让步了,最后连我最挑剔的二姑都劝我,说小杨这孩子挺老实,嫁给他虽然不能享福,但是也吃不了亏。”
新娘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她看着一眼坐在主席位的那些亲戚们,有他妈家的亲戚、有她爸家的亲戚,一个个脸上都精彩纷呈,尤其是介绍她和杨木麟认识的小舅妈。倒是几个比她小上几岁的表弟表妹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那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吃不了亏!”
舞台后方的大屏幕暗了暗,然后开始播放一段画质低劣的视频。一辆白色的大众polo开进了某快捷酒店停车场,画面定格在车牌上,右下角时间显示为下午两点二十三分。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T恤和短裤的男人下车走进了酒店大堂。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右下角时间过了一个小时,男人换了身衣服走出来上了车,可以从正面看清楚那人就是杨木麟。
新娘猛地转过头,盯着在墙角不说话的杨木麟,质问道:“那天我问你要不要去选蛋糕,你说你要开会,不能请假。请问开什么会要去这种酒店,还要换衣服啊?”
新娘咄咄逼人,新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陈钦扶住额头,他没想到这个新娘子如此血性,竟要把这腌臜的事情在婚礼上、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掀翻。怪不得罗美伊一整天看起来都很阴郁,原来是早就知道杨木麟有猫腻。拿自己的婚礼来做新郎出轨的发布会,罗美伊也不是个一般女人。
罗美伊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凑近杨木麟低声问:“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就不往下放了。”
杨木麟像是患了失语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擦汗。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是在找某个人,又像是没有焦点的胡乱发散。视频继续往下播放,看背景应该是在新娘家客厅,杨木麟神色郑重的躲在角落里发了一条语音,内容是:“亲爱的,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那种时候,我不想一个人。”
顿时全场哗然。一个年轻小伙子噌的一声站起来,喊道:“是哪个母杂种,站出来!还有脸了是吧!”那小伙子浑身肌肉喷张,古铜色的皮肤,活像老杂志上的健美先生,应该是罗美伊的表弟。
罗美伊尖声问杨木麟:“还是不说吗?!”
到此时此刻,这一场婚礼已经彻底变成了滑稽戏。司仪没见过这等阵仗,赶紧往墙角做战略性撤退。嫉妒、愤怒的情绪驱策着罗美伊,那浓眉和红唇让她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狐狸尾巴总归是要漏出来的。”
陈钦叹口气,他全场扫视了一遍,没发现新娘父母,只有杨木麟的母亲还坐在场下,似乎是已经呆住了,捂着脸一动不动。
大屏幕闪烁了两下,画面又切换到另一个视频。
陈钦心里却咯噔一跳。那是吸烟室旁边的走廊,正对着男卫生间的大门。画面时不时抖动一下,一个男人急匆匆跑进了厕所,看起来像是内急,虽然只露出一个背影,穿着打扮无疑就是杨木麟。陈钦从头到脚产生了一种糟糕的感觉。他转头看杨木麟,这个180出头的大老爷们已经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镜头只是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并没有跟随杨木麟进入厕所内。过了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又瘸又拐的男人鬼祟地走进了厕所。大约过了五分钟,似乎是有人来了,镜头被遮住。又过了一会儿,镜头重新对准了厕所门,那个腿脚不灵便的男人慌慌张张从厕所里跑了出来,脸正对着镜头,可以看清楚长相。
除了腿脚有点不利索,陈钦觉得自己还挺上镜。再过了五分钟,杨木麟魂不守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来。
画面定格在这里,罗美伊一声冷笑:“还不肯承认吗?难道你要我把在厕所里翻出来的东西扔到你脸上才肯认吗?让大家伙都看看你们是怎么发情的!”
“伊伊。”杨木麟终于开口了,他捂着脸,声音有气无力:“你别这样,我们私底下好好谈不成吗?”
“我跟你这个骗婚的死基佬有什么好谈的!你他妈跟个男的搞在一起!”罗美伊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连看杨木麟一眼都很恶心。
陈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罗美伊向他走了过来。他本来坐得就离舞台很近,罗美伊穿着十寸的高跟鞋,却几乎是瞬间就逼到了他眼前,做了美甲的一双手血红血红,试图抓住陈钦的衣服袖子,大声喊:“你这个奸夫!”
陈钦一闪,让罗美伊抓了个空。
一时间拳脚纷飞,刀剑无影,兵分两路向杨木麟和陈钦砸过来。
“诶诶诶,别打人啊!”
“死基佬,爷爷就打你怎么了!”
“哎呀,哎呀,怎么闹成这样啊!要命啊!”
夹杂着还有压抑的啜泣声。
陈钦没跟上这个剧本,莫名其妙就被盖章了奸夫设定。他被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烟灰缸砸中了膝盖,吃痛之下,以至于罗美伊腾出手来往他后脑勺招呼的一巴掌,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被这一巴掌乎得头晕目眩,还没得到喘息的机会,就看见那个健美先生似的表弟向他飞扑过来。陈钦虽然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武力值跟健美先生还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若是生吃下这一扑,他估摸着自己能在医院躺半个月。
那雷霆万钧的一拳,就这样直勾勾地冲陈钦飞过来,却生生被人从半道截住了。陈钦等了半天的拳头没砸下来,抬眼看去,却只看见一张冷冷清清却又如星如玉的脸。
那男人头发略有些长,因为低头的缘故,几缕头发遮住了半边眼睛,只从眼尾逸出一点出尘的气质。他下唇薄,是个天生凉薄的长相,只是鼻梁生得英挺端正,冲淡了几分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