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收回手,脚往前踏了一步,恰好站在陈钦面前,把他和其他人隔开:“太野蛮了。”语调平平淡淡像个老学究。这人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时之间都转过身来看着他。
陈钦几乎是扑倒在地的姿势,和眼前这风度翩翩的男人比起来,又狼狈又失礼。那人目光落在陈钦肩膀上,虽然隔得近,却不与他目光相接,定了好几秒之后,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美伊,你这婚礼办得……倒挺别致。”那人随手扶起一张椅子,拍了拍灰,大家都以为他自己要坐,哪知他却转身把陈钦给扶了起来。
罗美伊咬着嘴唇,刚刚的泼辣和狠厉一瞬间都不见了,露出小姑娘家的委屈眼神。
“方邛,你是来看笑话的?”
原来这个人叫方邛。陈钦不知道到底是哪个“qiong”,心里面罗列了好几种可能性。变故来得太快,他本以为自己是看热闹的,哪知道瞬间变身反派。奸夫这个锅,他肯定是不认的,正在思考如何为自己洗刷罪名,叫方邛的男人叹了口气,说:“我不稀罕看人的笑话。我只是看不得冤案,不是他。”
“啊?”
“我是说,你老公的那一位,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问出这同一个问题。
“你这视频请谁拍的?剪辑过吧?”方邛指着那定格的那一帧画面:“当时我也在厕所里。拍视频的人呢?他应该看到我是跟着这位先生进去的。”
方邛就是后面进来的那个人!陈钦心里一闪,顿时明白过来。谢天谢地,天不亡我。
罗美伊愣了一下,目光开始寻人。小紫花站起来,飞快地从侧门跑了出去,过了半分钟,拿了个相机进来。小紫花看了一会儿,跑到新娘身边去咬耳朵。新娘的表情来回变幻,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在那个当口跑去厕所?”
“人有三急,去厕所不一定是偷情。”陈钦出声。
罗美伊仍旧是不肯相信,她回头看着杨木麟,这个男人如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顿起火气又起:“你说,是不是他?是不是!”
杨木麟犹豫着,一个字含在嘴边。陈钦盯着他,杨木麟却不敢看过来。他心中觉得不妙,因为看杨木麟的口型,似乎是要答“是”。方邛的眼神蓦然扫过来,杨木麟呼吸一窒,大脑瞬间空白,嗫喏了半天,按着心脏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方邛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他忽然蹲了下去,替陈钦系好散开的鞋带,低声问他:“能走吗?”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给自己系鞋带,陈钦觉得老脸发热,想要把腿收回来,又觉得太刻意,点点头说:“能走。”
方邛又问他:“你住哪儿?我带你走,好吗?”
这人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他看看这满目狼藉的舞台,看看不成人形的昔日大学室友,看看这斑驳可笑的婚礼,毫不犹豫地对方邛说:“好。”
方邛把陈钦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他腕子上用了暗劲儿,陈钦借着他的力气,轻松地站了起来。站起来才发现,方邛比自己还高上几公分。他步子迈得不疾不徐,将就着陈钦的速度,直到出了宴会厅大门上了电梯,陈钦才泄了气,嘶了一口气。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方邛便放开陈钦的手,和陈钦拉开距离,礼貌地问他:“疼?”
陈钦尴尬地笑了一声,说:“还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陈钦站得笔直,从电梯门上映出方邛模糊的轮廓,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盯着自己看,陈钦并不能确定。后背上好像粘着目光,有些发烫。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用手抓住受伤的膝盖。
电梯一层层下行,很快就到了一楼。
陈钦向方邛道谢:“方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替我解围。”
方邛随意地耸耸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微笑道:“我就是喜欢路见不平。你这腿看起来不大好,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陈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给我对象打过电话了,自己去就行。”
“嗯。”方邛没有坚持,他将手插进裤兜里,飞快地看了陈钦一眼,说:“那好吧。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钦觉得那声音里含着一丝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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