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渊大约是陈钦见过最能说的人里面前几名。从新娘家里到酒店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赵渊渊已经把他这些年的经历天南海北地吹了一遍,什么家庭的破碎,求学的痛苦,创业的艰难,都快赶上一部黄金档了。
陈钦觉得有点痛苦,虽然他们是曾经的同学加同桌,可是十几年不曾见面,大家模样性情都变了,实在是连熟人都不算。下车之前陈钦还在想着如何打断赵渊渊的倾诉欲望,哪知道这胖子犹如滚向沙海的砂砾,一下车就消失于人群之中,找不见人了。
陈钦一蹦一跳地下了车。同车的杨泉细心地发现陈钦走路不大自在,让他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杨泉是个北方人,口音带着一点北方人的豪爽:“兄弟,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等会儿还有得搞呢!”
陈钦觉得不好意思,说:“那哪里好意思啊?”
杨泉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又很快收住了:“就她们家事儿多。之前算命的说伴郎要六个,不然冲着新娘的八字了!其实要不了这么些人,只管去休息。就等会上台做游戏的时候,你记得来凑个数就成。”
婚宴摆在酒店四楼宴会厅,今天是个好日子,单是结婚的就有三起,新人海报把酒店整面外墙都给占满了。陈钦蹦蹦跳跳地挤进电梯,摸出手机来想给欧阳旭打个电话。按了一下Home键,屏幕亮起来,竟然是杨木麟和新娘罗美伊的婚纱照,他愣了一下,才发现手机拿错了。
杨木麟和陈钦的手机同款同色,都没有套保护壳和贴膜,做完游戏之后急着出门,慌忙之中拿错了。这婚纱照按照惯例P得妈不认,要不是酒店外面挂着的海报也是这张同款,他断断认不出这一对光鲜亮丽的新人就是杨木麟和他老婆。
去年陈钦的表弟要结婚,拍出来的婚纱照也是这幅德行。千篇一律的布景,千篇一律的姿势,千篇一律的身材和脸型。有的是P出来的,有的是整出来的。当时陈钦还嘲笑表弟的姿势和表情来着,哪只新娘转头就甩了他跑去给开跑车的富二代当备胎了。闹掰是因为房子问题,两家人没谈拢,请帖都发了,最后还是告吹。
如今结婚是真的难。有钱难,没钱更难。婚房怎么买、彩礼嫁妆怎么出、婚后怎么住、孩子生几个、生来跟谁姓、小孩谁来带,一连串的世纪难题都是由结婚这一桩事情引发的,像是核爆炸一样,是个威力强大的链式反应,任你再身强体壮、精神健康,都能将你炸个粉碎。
这个时候杨木麟应该陪着新娘在门口迎宾,然而陈钦却没找到他,门口迎宾处只有新娘带着一张笑僵了的脸捧着花站在那儿,时不时有宾客过去合照。陈钦看见一个伴郎打扮的人在门口处登记来宾的礼金,那位小紫花在旁边张望,忙过去问他们新郎哪里去了。
他摸出手机放在台子上,说:“我和新郎的手机拿错了。”
小紫花飞快地把手机拿过去按亮,发现无法解锁之后又放下了,哼了一声:“我哪知道新郎去哪里了呀?结婚的时候跑得人影不见,你们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呀?也是我们美伊脾气好,换了别的小姑娘你试试看?说是上厕所上厕所,什么厕所要上是二十分钟的呀!”
陈钦讪讪的摸摸鼻尖,决定去厕所碰碰运气。然而杨木麟自然是不在的。陈钦记挂着手机,担心欧阳旭会给自己打电话,猜想杨木麟会不会跑去吸烟室抽烟去了,抓了个服务员问清了位置,赶紧往吸烟室去,免得耽搁之后又错过。
然而吸烟室里也没有人。吸烟室旁边拐进去有个十分隐蔽的卫生间,陈钦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门走了进去。乍一眼看过去空空如也,没有小便池,只有三个隔间,最左边的一扇门是关住的,指示牌搁在红绿中间,也看不出来有没有人。
陈钦忽然觉得有尿意。来都来了,不如干脆解决一下。他走进最右边的一间,刚刚要解开皮带,忽然听到一声粗重的呻-吟。这并不是那种便秘已久终于卸货的呻-吟,而是那种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压抑难以自持的声音。
陈钦停住手,疑心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隔着一间厕所隔间,传来了更加剧烈的动静。似乎是衣服扣子一下下敲在墙壁瓷砖上的声音,连带着隔间门板也有规律的震颤起来。陈钦再是蠢钝如猪,也知道这厕所里正上演的是什么戏码。他不想扰人兴致,也没有听壁脚的闲情雅致,缩手缩脚想打开门开溜。
就在这时,陈钦听到一串急促的喘息声,嘈嘈切切地跌落下来,似乎是情到浓处已经顾不得遮掩了。
“老子要是不结这个狗屁婚就好了!去他大爷的!”
陈钦放在把手上的手轻轻拿开,他觉得刚刚那句话很是耳熟,声音像是……杨木麟。杨木麟在婚礼当天和人在厕所隔间里偷情。这个念头把陈钦吓了一跳,然后他又想,耳听为虚,也不一定是杨木麟。
“我已经掏心掏肺对她了,还要我怎么样……”
这句话声音比刚刚小了,没带着颤抖和喘息,听起来更像杨木麟。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反倒不好意思开门直接走人了,在隔间里听也不是,走也不是。一个在婚礼上偷情的男人自诩对老婆已经掏心掏肺了,陈钦忽然觉得罗美伊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