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声起,是皮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人来了。
陈钦竖起耳朵,那声音一路朝自己来,最后在门前停了几秒钟,然后开门进了中间的那一格。那头忘情的两位估计也听到了动静,老实收了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陈钦瞅准这时机,扭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应该没有暴露,陈钦吐了一口气。
只是被抓来做个伴郎而已,哪知道目睹如此一场激情戏,厕所里另一个人是谁呢?陈钦心里有点好奇也有点别扭。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场景了。
陈钦小时候撞见过一次母亲偷情。下课回家,门是反锁的,陈钦用钥匙开了好几遍都打不开。他以为是锁坏掉了,正准备下楼去找伴儿玩,母亲却从屋里出来把门打开了。他记得那天屋里很暗,没有开灯,母亲的长发散乱,她说自己太累睡了一会儿。
他吵嚷着饿了,母亲便让他回屋写作业,自己去厨房忙活。陈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动静并不像是母亲在厨房弄出来的,过了一会儿又听见砰的关门声,陈钦吓了一跳跑出来,母亲却一把把他推回了房间,训斥他写作业不够专心。过了一会儿,陈钦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望见了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的男人背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小区大门。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陈钦是在好几年之后才倏然明白的。然而面对酗酒和脾气暴躁的父亲,陈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母亲心里有她的苦楚,也自有她的宣泄方式。那是他们之间的博弈,你退我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陈钦是个局外人。
回到宴会大厅门口的时候,大部分宾客已经入席,杨木麟还没有回来。罗美伊还穿着迎宾的那套礼服,并没有去换主婚纱,她的嘴抿成一道凌厉的线条,脸色难看极了。新娘身边站着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女方父母,胸前别着喜庆的胸花,脸上却一点喜庆的意思也没有。找不到新郎,他们一致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眉眼低顺的老太太,应该是杨木麟的母亲。那老太太梳着个小髻,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紫色灯芯绒旗袍。旗袍前后不对襟,一边长一边短,袖口处的包边也不妥帖,露出半截蕾丝花边。这一看就是一身便宜货。
陈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看这闹剧,转身进了宴会厅。
按现场座次安排,他的位置在离舞台最近的一桌,同桌只有两个人坐在那儿玩手机,其中一个是那小紫花。桌上凉菜和烟酒都摆齐了,小紫花一粒粒剥着开心果吃。她抬起头,发现入座的人是陈钦,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玩手机。
陈钦看到她,就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漂泊在外,顿时烦躁了起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司仪终于上台了。大屏幕停止播放那段已经循环几十次的新郎新娘恋爱史短片,音乐也换了一首。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婚礼主持大蒙。”
那些上下乱窜的紫的蓝的粉的灯光在这一刻全部定住,统统打到司仪身上去了。陈钦觉得眼睛舒服多了。
“敬爱的各位来宾,各位亲友大家好!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福气。就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我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新郎杨木麟先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他即将迎娶心中最爱的女人,他的天使罗美伊小姐!”
刚刚消停了片刻的灯光又开始十分妖娆地闪烁跳跃起来。
“让我们一起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这一对幸福的新人入场!”
司仪话音刚落,就见杨木麟畏畏缩缩地上了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钦觉得他脚步虚浮、神情委顿,甚至连领结都是歪的。这头新郎就位了,那边大门拉开,新娘就该按照流程扶着父亲的手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紧了那声开门声,新娘子一个人拎着婚纱裙摆矫健地冲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件迎宾的礼服,面容上看得到真切的怒意。不知怎么陈钦就打了一个冷颤。
这种时刻,背景音乐和固有的认知主导了氛围,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竟没人看出来新娘的神情不对。短短的一条花路,新娘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完了,司仪还在没眼色地打趣新娘的恨嫁之心。
罗美伊伸手就从司仪手里把话筒抢了过来,她声音硬邦邦的还带着一点急促:“今天我们流程改一改。”
伴随着话筒里传来的尖锐杂音,司仪愣了一愣,终于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对劲儿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