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是要方便，那咱们也不妨图个方便，借他一点东风了。”

说着便将短匕送到韦却殊跟前，地上半蹲着人也心知他此举用意，一把爽快接过，将那刀刃没入了夯土之中，施咒片刻后，那重新抽出的短匕雪刃上已有一团莹莹蓝火。

牧淳风不禁感慨，活人求道无不难如登天，而这死物附灵反倒易如反掌。

两人在镇上搜罗了一圈，所需之物备了七八分后，天色就已经摸不着亮了。

夜枭孤鸣，风声攒动的子夜一悄然而至，两人到达荒山时，正是阴阳交混之际。

牧淳风随着韦却殊的术法浮于夜空之中，白日镇上落脚时，他便特意找了不少通感明目的丹药用上了，此时他依旧心有忐忑的睁大着眼望着那群山环绕的空落之地。

山头秃木上挂着的夜枭忽而巨啸三声，一阵阴风过境后，空旷的黑土间忽然燃起几朵磷火。

火候既到，韦却殊即刻瞅准时机，猛做流星下坠之势，届时一阵锣钹齐铭的眩晕冲撞，破开结界后，牧淳风耳边的狂风也立马收了。

为见这座阴城，牧淳风原本想着他还需搭桥牵线一番，没想到竟是如此直接的破界而入，这无门自造的做派反而更显得有些门道。

眼前现行耸立的一座巨大圆楼如那中天星晷陨与山间一般，夯实墙体笼着一圈玄黄微光，如那垂死的流萤尾腹。

牧淳风仰头看着这高有数丈的大圆楼。两列蜈蚣式纵列的灯笼顺着阔门落下，门上高悬一匾，上刻垚楼二字。

高门旁一副黑底刻金的对联，上书：新篁穿乳燕，逆海造冥升。

牧淳风不禁轻笑，没想此出还是这种刻苦励精的作风。

两人闹出一番动静，门前却并无人接引，只余两扇红漆高门徐徐洞开，颇有礼数。

牧淳风不及多虑，跟着韦却殊越过壁上刻满了酆都万象的穿堂后，便是偌大浑源的天井，井中堪堪一株参天巨树，树上满结着缀点琉璃金光的银杏叶，眼前绚极之景甚至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来。

韦却殊将他引至围栏前的一方无字无像的神龛前，沉声道：“焚一缕头发至龛中。献上阳世一魄，便可结叶留名，此前再无回头之路。”

原来这绚丽之树便是由人的精魂所成。

牧淳风心中绝然，自无半分踌躇，抽出短匕划了一长缕头发送至神龛上焚尽。

只见里头那犹有火星的灰烬忽然受风旋起一般，化做一丝金烟，往那树冠顶上攀升而去。

再听那圆楼里忽而一阵沉闷罄响环荡楼宇之中。

罄声未消之际。韦却殊近身道：“正好赶趟了，先往里头去吧。”

两人绕到圆楼里侧，这才见后厅阔门前候着两个提灯捧烛的玄袍舍人。

那舍人一看清来人，便合上了准备问询的嘴，退身将道让了出来。

继而一阵清和声音响起：“剔尘宴正好开宴，客官请入席上座。”

牧淳风心中一时没谱，回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韦却殊，这才反应过来，这“客”说的是他自己。

进得屋内，里头光火反倒渐次降温，屋内四壁环绕的莲花灯盏上皆只吐着半截火舌，当中一条长桌上已经座了十来号人。

隔了老远的主位上隔着一帘红纱幔子，穿堂风过时，隐隐可见那椅子的雕花扶把，以及一个女人的细瘦身影。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女鬼。”

牧淳风虽没亲眼见过半阴珈牟人，但也多少知道些底细，所谓半阴也可说是鬼修，就是指那正好卡在开天当口死去，以魂魄受天蕴的怨极之人。

开鬼脉着，以魂养灵，可修肉身，但却依旧阴阳不容，蹉跎于无间。

此处的主人是个怨极而死的魂灵，但仅仅一张条桌相隔的距离，却并未感觉到她身上的鬼魅之气。

“此宴算作与各位接风洗尘，剔洗五脏而设，”

轻曳女声如那梁上为风浮动的幡旗一般悠悠无骨，牧淳风也顺势欠进条桌旁落了座。

待她声落，那磬声也戛然而止，随之又见两行侍人端着一盘盘菜肴串行进来。

一番布置后，每人跟前皆落了五盘，清炒白灼，五色皆有，却偏偏看不出是什么食材。

“此五样分别是胎若鹿茸，舍川蒸鹄心，皱石黄连，沥沙生盐巴，蛇胆煸柳根，各取自分灵五地，以测诸位脏腑吐纳包容之力。”

众人一时傻了眼，这东西一下肚，估计小命都得豁了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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