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闇被惊得手抖了一下:“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幸好兼毫已经干涸,没有墨汁溅出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扭捏遮掩只会引起猜疑。他只能将笔搁起,把画好的图纸妥帖呈放在朱赡基面前。
“你这些日子闷在屋里就是为了这个?”朱赡基看见案边叠起来的厚厚一堆,想必画了很久。看那宣纸上干净的线条,工整的簪花小楷,他虽然只能理解一二,却能看出绘者精细的心思——自己不久前才刚教他小楷,如今能写成这般当真是下了苦功。
“殿下请看,这是乾清宫,殿下昨天坐在此处……”程闇生硬的指着图解释,却被朱赡基打断。
“这是什么画法?“朱赡基指着那副小像,夸张的形态,奇怪的笔法,自己可没有教过他。
“这是……民间的一种画法,我还记得一二,觉得昨天殿下和太子的父子情谊十分感人,便用这趣味的手法描绘下来。”
看着的确挺喜人,朱赡基只觉心头一暖,连日来的猜忌疑心也稍作搁置:“这些都是令尊教你的?”
“是啊,我日日游走于宫中,别的都没有什么兴趣,却一见这木作营造就来了兴趣,描摹图绘颇为熟稔。”程闇嘴角含笑,“子袭父业,想必是父亲自小就教我…所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放我出宫,程闇一心学艺,不求功名,但求做个木匠,为泱泱大明添砖加瓦。”
这段时日的宫廷生活,让他对监牢一样的皇家感到索然无味,处处掣肘,除了婢女,身边连个知心的话友都寻不到。
他已经感觉到朱赡基的猜忌,再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尴尬和危险,毕竟自己占了人家青梅竹马小表弟的身体,罪臣之子的身份又这么敏感。
不过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说错了,那少年皇长孙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闇儿,你曾起过誓要一直伴我身侧的。”这句话透了点委屈,让程闇想到玩过家家时被同伴抛弃的小孩。
他心头起了那么一点点的负罪感:“我这不是记不得了么?”
“君子一言,不是忘记了就可以抹去的。”朱赡基摩梭着图纸上的小像,眼神定在那只恣意的凤鸟上,“你想像这只鸟一样飞到我不可及的地方?”
“不不不,那只鸟是殿下,希望殿下能摆脱皇家的桎梏,凤于九天。”无论哪个时代,彩虹屁总是行得通的。
皇长孙的脸复又转晴,便来变去当真有趣。
幸得这凝滞的氛围被紫禅打破,小婢女慌张来报,圣旨到了。
朱赡基料到这圣旨是做什么,但控制不住自己僵硬的身体。看见程闇和紫禅一脸诧异的在等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案上绘着小像的图纸折起来,揣进袖里,抿着嘴角出了门。
来宣旨的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太监,见朱赡基在场,神色十分恭敬的扣了个礼,但是在对着程闇时便不那么尊敬了,细细慢慢展开卷轴,提起尖锐的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明公主幼子程闇天姿卓绝,羅患口疾而不得声,朕悲悯其苦楚,着派往皇陵为仁祖皇帝守陵,以求祖宗护佑,消解祸患。明年开春随回京省亲的齐恭王妃同行,钦此。”
程闇被这个圣旨给砸蒙了。
朱元璋是明太祖,建文帝追谥孝愍,那这个仁祖皇帝是谁?
他下意识的看了俯首在一旁的朱赡基,但见他眉目被垂发遮住模糊不清,可广袖之下的拳头却握的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程闇你还不接旨?”小太监催促道。
程闇上前接了旨,送走宣旨太监后,随脸色阴沉的皇长孙回到竹苑。
朱赡基一路沉默,进了屋之后却突然发难,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随后进来的程闇差点被波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