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要将给赡基取妻之事放在心上,待看定了哪家女子便告诉朕,明年就能把事给定了……也顺带,”朱棣好整以暇道,“将东宫旁边荒废的宫苑收拾收拾,改名为太孙殿。”
皇太孙!朱高炽眼睛一亮,一炷香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现在父皇却直言要将赡基立为皇太孙,东宫的地位已然会更加稳固。他收敛神色,拉着被这消息惊了的朱赡基一同谢恩。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把那串珠子拿出去烧了。”
朱赡基神魂不清地捡起面前的珠串,跪安之后同父亲离开乾清宫。
“你真是好生糊涂!”待回到东宫,朱高炽便高声斥责道,“程闇不过一个罪臣之子,你看你成日与他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儿子只是看着他先天失声,不想让旁人闲话我们欺凌皇族后人……”
“够了!”朱高炽一拍桌子,把匆匆赶来的太子妃张氏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在父皇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朱高炽虽然怒气上头,对发妻却向来尊重,压着怒意将那黄花梨珠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氏听后惊退几步,看着儿子手中不详的鬼眼怔怔道:“当初从两样贺礼中选出这珠子,正式程家那小子……”
“母亲!”朱赡基慌了,连忙打断她。
可是张氏也动了怒,方才朱高炽所言的利害程度令她心惊:“赡基你跟我说过,是程家小子点选了这串珠子,还夸他慧眼识物。可惜我当日也觉得那孩子可怜,谁知竟藏了这样歹毒的心思,谁人不知圣上将前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要将我们置于险境啊!查!我倒要看看是这孩子还是其他什么人敢在东宫作孽。”
不是的,闇儿他没有这种心思,朱赡基不断告诫自己,却不敢再反驳盛怒的父母。
“明日便派人去查,”朱高炽安抚着妻子,“文韵你莫动怒,我还未跟你说父皇要立赡基为皇太孙之事。”
“啊?”
朱赡基却不想再听下去,跟父母辞了安便退出柔仪殿,失魂落魄间脚下却无意识的走向程闇住的梅苑。
紫禅正好从房中退出来,告诉他程闇没听劝在席上喝醉了,回来便倒头就睡,只是梦里发了癔症,闹了半天,刚刚才安静下来。
朱赡基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在门口静立了半晌才推门而入。
屋内只有两盏微弱的灯火,拔步床上的瘦小人影透过纠纬提花的轻纱罗帐,被晕出旖旎的光泽。朱赡基点了一只蜡烛置于床头,撩起纱帐坐下来。
突然的光线刺激了本来就睡不安稳的程闇,他眉头轻轻皱起,醉酒后红晕的面颊又艳上几分。身子也不老实,被子早被提到一旁,翻滚了两下最终面向朱赡基蜷缩着,亵衣有些松开,露出纤瘦如凝脂的脖颈和单薄的胸膛。
朱赡基将被子扯来给他盖上,手却没收走转而流连到程闇的眉骨上,感受着小孩灼热滑嫩的皮肤,继而向下抚去掠过小巧的笔尖,在泛着水光的朱唇上逗留良久,直到小孩因着被堵了空气呼吸开始急促,灼热的喷在他手上,才不舍的收了手。
他将袖中的黄花梨珠串取出,想置于火上烧了,可是思量了一下又将它戴到床上那人的手腕上。
烛火映照下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程闇和那串珠子,不想承认心中渐渐升起了疑虑,也不甘去想方才为了太孙之位妥协了什么。
仔细想来,那年元宵节家宴上看到被人欺凌的程闇,小小一团默默蹲在周匝外廊的角落里哭红了双眼,他心生怜悯,觉着这孩子像是自己早夭的弟弟,便带在身边护着。那时他也才七岁,不黯政治党争,把程闇当作弟弟照顾,一晃就是六年。不过那个时候皇祖父并没有对他和程闇的交好表示不满,所以程闇常常在宫里一住就是两三旬。而后他渐渐明白了,皇祖父是借着他的好心将程闇留在宫中为质,以拿捏程栋等人。
程闇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玩伴,乖巧喜人,不像两个叔叔家的世子那般顽劣——说是玩伴,其实与宠物无异——不会说话的程闇打小满心满眼的相信他,给个酥酪,赏个玉件,无论什么他都笑开了眼,如珍宝般收着。
在他渐渐长大,被帝王之术、天下权谋日益影响而不复往昔仁厚和善的境况下,这样的单纯乖巧就愈发难得起来,只是这份藏在心里的软肋却被皇祖父和父亲看了个透彻,如今要被生生剖开来。
还有,程闇突然会说话是他始料未及的,开始的欣喜逐渐在日后的相处中化作狐疑。程闇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多了很多灵动活络的心思,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往日的依赖,这让他心中愈发不满。
再撞上这串鬼眼海黄,朱赡基眉头紧皱,没敢细想下去。
床上的人对此全然不觉,酒热渐渐褪去,深秋的寒意上身,程闇嘤咛一声,将全身都裹进被子里。
除了睡觉和醉酒之时还留着往昔的乖巧——若是他永远长不大,一直是那个依恋自己,臣服自己的小哑巴就好了——精致的牵丝木偶何必拥有自己的灵智呢?
朱赡基没有意识到,其实他的目光更多流连的,是会说话后让他愈发捉摸不透的程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