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一场大雪，雪花纷乱。那时候章瑾之还是个学生，她不想回家，就在大学宿舍住着。

她喜欢雪，漫天遍野的白，遮蔽了一切，四周寂寥无声，她穿着长筒靴子踩在足球场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空气是那样寒冷，几乎没有多少人出行。

除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从远处走来，简直是一只高洁的黑鸟，雪从空中落在他的肩头与发间，章瑾之看不清他的脸，却徘徊着，迟迟没有离开。那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你一点一点看着他走近，目光丁点儿也不想移开。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他比章瑾之想象中要俊美得多，可以用世间任何美好的词汇来形容。

可最开始使她爱上他的，并不是他引人注目的俊美外表。

他的目光静谧，像她钟爱的冰霜与雪，他有时傲慢得简直目空一切，可她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她有时觉得周沉禾很爱她，有时又觉得他眼底根本就看不见她。

那天晚上是七夕，她提前打扮好自己去公司楼下等他，打电话问他，他说要加班，于是她耷拉着鞋子走回去。

离开时看到那个男人屹立在车旁，黑暗笼罩着他，他沉默如山，烟微微明灭。

跟她在那个清晨见到周沉禾的时候那么像，虽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穆将和周沉禾一点儿也不一样，可那一刻，章瑾之察觉了他们的相似之处。

她真心实意地爱上了穆将，就好像当初爱上周沉禾一般，即便她很清楚，这个如同深渊一般的男人心底深不可测，那其中藏着一道她永远无法触及的身影。

章瑾之很快就知道了穆将隐埋的秘密，毕竟当他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一瞬间眼神那么亮，他拉着那个人的时候目光那样温柔，许多时候他像是一汪深潭，你将无数的心绪抛给他，那潭水只是微微波动，很快就沉没了进去，你永不能看透他的内心。

只除了一个人。

原来他是爱着周沉禾的。

那天，原来穆将是在等着周沉禾，或许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在他察觉之前离开。

她与这个男人的区别是，在周沉禾说自己没有时间的时候，她离开了，而他继续等着。

章瑾之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漫天雪花飞舞，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后悔无益。

那晚她一眼就认出了周沉禾，只一眼，她将他记得那样深，永远地埋在心底的那个角落，谁也无法占据，她怎么会认不出他的身影。

那一刻心痛若亡，她才恍然觉悟。

原来她还爱着他，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更爱他。

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像今春这最后一场雪。

那两个人今后会如何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两个同样骄傲的男人碰到一起，总有一个会败下阵来。

是彼此纠缠，还是互相伤害，大概连神也无法预料吧？

“这世上有神么？”

疲惫的男人低声笑着，带着无比的讽刺，“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我们应该会下地狱吧。”

穆将坐在黑檀木桌前，翻阅着眼前的资料，良久，倏地合上。

“心虎，你也开始信奉这样的东西了么？是婚姻让你变得软弱了么？”

“不，是我爱的女人让我变得坚强。”男人看起来有些倦怠，松弛地坐在贵妃椅上，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虎了，如今他已退出集团多年，穆将身边已有了一只更加年轻的新虎，他这个曾经的左膀右臂还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