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健在？”

飞白看着缩在床上的老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拿帕子捂住鼻子。走进屋里，一股老人身上的腐臭和着药味迎面而来。飞白不想和他假惺惺地演戏，一个将死之人——她捂着帕子哧哧笑，“您始终不露头，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寿终正寝了呢。”她始终不愿坐下，嫌脏就站着，居高临下地盯着顾老太爷。

顾老爷子模模糊糊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一双浑浊老眼陷在眼眶里，却还有精光。“你是来讨债的。”他说话也很吃力，断断续续的咳嗽，显然是病得不轻。也许是被他不争气的儿子气的。

“您还是别说话了，好好养着身子要紧。您要有什么闪失，我就说不清了。”

老太爷徐徐叹一口气，“丫头，当年……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飞白面色淡漠，连眉梢都没抖动。她不觉得老家伙这时候就对她心怀愧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飞白可不信顾老爷子是有善心的人。“说这些于事无补。不过您居然也会觉得对不起我？当时不正是您老人家的主意？”飞白别过脸，呵得一声。

顾老爷子闭上眼，半晌又睁开，气息极低，喉咙里似乎有浓痰。“你母亲她的牌位，我已叫人送进祠堂。族谱上，也会有她的名字，以全她生前之愿。”

飞白盯着顾老太爷，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是顾家人？这未免也太蠢了些！活人拦不住她，死去的人难道就可以？她觉得好笑。飞白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笑道，“我娘亲她，也不通得很，既然生前被夫家人嫌弃，含羞忍辱的过了半辈子，为何又执意死后做他家的鬼？要我说，人死了也不拘什么棺材哭丧的。或是荒草一埋，落雪一盖，或是送进鱼腹，归于尘土，倒也干净自在。”

她笑着笑着收了声，低下头看着顾老爷子。“我对你们的家事不感兴趣。您让那些老爷少爷不来烦我，我就要烧高香了。”小丫鬟送来参汤，顾飞白接了过去，给顾老爷子舀汤，看着如孝顺的孙女。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老爷子要好好的活着，才能眼睁睁看这一幕好戏呢。不知道等树倒了，一群猢狲作鸟兽散，他心里会做何感想？飞白斜睨他。

林林又在叮叮咚咚弹琴，这妮子生性好强，不愿被人轻视了去，只好背后下苦功。小黛劝她歇一会，她只嘴上应了，手上却不曾停了动作。林林弹得手指痛，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着，她想起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那些少年热切渴慕的面孔，桌肚里的一叠书信，一句句或热辣或含蓄的话，都像小猫爪子一样在林林心里抓挠，抓出心里黏黏糊糊的痒来。

她的心气不小，飞白又令人指点她。在逐渐融入她们的圈子后，风头渐起，就对献殷勤的人也并不是那么的入眼。只是溢美奉承之词听得多了，说不得意那是假的，林林走着路，春风得意，裙角都是飘忽的。

林林嘴角一翘，露出几分狡黠的颜色。然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渐渐的淡下去。陆坤大抵是她生活中的例外。

和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少年比起来，他的淡漠和疏离反而激起了林林的好胜心。她并不稀罕自己那些得来不费功夫的谀词，当这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那么得不到的就在心里痒了起来。

陆坤在学校里是个有名的冷面郎君，平日里也不与众人亲近，面对她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冷淡。虽然礼数到位，可那似嘲非嘲笑的眼神总叫人心里不舒服。她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他竟然，竟然看也不看！难道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林林生出些许不服气来，有心想驯服他，可又没法撂得下面子，白白丢了淑女的脸面。因为得不到，她总想刺一刺他，也好叫那双眸子也能注意她。何况陆坤本身也确实算的上是青年才俊。

因怀揣着一腔少女心事，她自然也将飞白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林林咬着唇，眉目泛出倔犟。为什么事事都要听凭别人做主？飞白限制她和男孩子交往，难道男女之间就只有情爱吗？她赌气，却也不知道是赌谁的气。偏偏又横生事端，不知道哪个恶作剧的人给了她一封信笺，署的是陆坤的名，内容却将她由里到外地羞辱了个遍。说她浮夸虚荣，徒有其表。

林林看了，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她知道这也许未必是陆坤的亲笔，然而少女的自尊心却受不住，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在宿舍里辗转许久，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书信去找陆坤。温柔也不温柔了，林林怒气冲冲，直接劈头盖脸地砸向陆坤。

她红着眼睛，直接拦住陆坤的路，很有单刀直入的意思。顾林林的秀眉拧起来，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身为同窗，就算我有什么不对的，令你不喜欢我，可也不至于到写信攻击人的程度！我算是看错你了！本以为你虽然性子疏冷，却也还算是个君子，谁知你，你不过如此下作，让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