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黛最期盼的事就是能闲下一时半刻，而现在几乎每一日都无所事事。所幸还有飞白，她们之间也逐渐有了许多美好的记忆。飞白带她将莱县周遭的景致都逛了个遍，小黛很开心，一路上听飞白喁喁唼唼，和她说所见所闻。飞白就是她的眼睛。

初春是最美好的时节，迎春开得繁盛，金黄色的铃铛一串串结在枝叶间。玉兰花也开满了，花树堆雪，满目都是莹白烂漫。小黛闻一闻花枝，遗憾自己看不见那样的好光景，只能以手触碰世间万物。只有两人在的时候，飞白收了旅长太太的威仪凌厉，又成了当初爱玩闹的顾飞白。带她去河边，船身在水上摇摇晃晃，小黛紧紧抱住飞白，生怕掉下水里去。

飞白是胆子大的人，也不顾河水已成了深绿色，仍把裤脚卷上去，在船头掌舵，可是半天船还慢悠悠地没怎么动。倒让小黛好一阵嘲笑。船家有捕鱼的鸬鹚，脖子上一根活套子，防它把鱼吞食。飞白觉得有趣，拉着手让小黛摸一摸，“别怕，水老鸦不会啄你，你摸摸看。等船家竹篙往船舷一抹，水老鸦就下水捕鱼了。扑棱着翅膀，不声不响钻水里去啄鱼眼睛，可好玩呢。”小黛摸摸那鸬鹚，有半人高，不由惊奇。那水老鸦噶的一声，抖一抖羽毛，又钻下水了，不一会衔了活蹦乱跳的银鱼来，溅了两人一身的水。

“果真有趣，这样通人性！”小黛竖着耳朵听了听，笑道，“竟少了许多撒网的力气。”飞白搂着她，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向船家买了它去给你玩。”小黛摇摇头，“我又不是渔娘，要靠它生计的，何况人家驯它，也要花不少时间。”

小黛胆子也大了点，坐在船沿，俯身将手放水里轻轻划着，流水中的浮萍从她的指间滑过。“不过，飞白不如给我买只鹦鹉，每天我也好逗着它玩。你如果有事不能陪我，也好让它给我解闷。”她知道飞白有许多事务处理，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她。

两人在花鸟市场里兜兜转转，飞白挑拣许久，总算看上一对牡丹鹦鹉。两个总是依偎在一起，一只翠里俏红，一只白肚鹅黄。雌雄一样的体态，然而飞白心里有小黛，看什么都是雌的。

白鹦鹉温顺，绿毛鹦鹉倒是活泼得很，哗啦啦飞到小黛的肩上，把她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绿里俏的那只是你，毛色白的那只是我。”飞白和她咬耳朵，小黛笑嘻嘻的，“太乱来了，哪有把自己比作扁毛畜生的。”飞白也笑，轻轻哼一哼，“你那是没看到它们伉俪情深。就像这样……”

她俯下身，学着鹦鹉相吻的姿态，含着她的唇瓣细细吸吮。两人交颈相拥，绿毛鹦鹉歪着脑袋看了看，爪子一跺，突然叫道，“太乱来了！太乱来了！”白鹦鹉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她们，似乎在困惑那一对没有羽毛怎么亲昵呢，遂又缠上绿毛鹦鹉，啄一啄它的颈毛。

两个姑娘被它唬得不轻。“这小嘴子鹦鹉居然也会说话？”飞白愣了愣，抓过它扬眉威胁，“再说乱来，把你扔锅里炖了。”小黛红了脸，轻轻啐了它一口。她低下头，捧着食袋小心喂食，绿毛鹦鹉又急急赶来，爪子在她手心扒拉，黍米扒散了一地。白鹦鹉侧身让着它，吃黍米也安安静静。小东西亲人，小黛摸一摸它的脑袋，并不害怕躲避。她脸上的神色很满足。飞白笑看了一会儿才说，“刚刚说错了，这只白的才像你。”

小黛给它们取了名字，白的叫雪娘子，绿的叫……愣头青。飞白莞尔，忍不住又调侃起来，“小黛取的名真好，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你取名，怎样？”她哧哧笑，小黛搡一搡她，嗔怪道，“怎么这样不正经起来。”说着又含羞，“我们怎么会有孩子？”

“领养一个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么？和你在一起，总不想正经。”飞白正色道。小黛掩口而笑，许久才靠她身上轻轻道，“我也是。”

飞白怕小黛累着，就不再带她四处转悠。两人在渔家的船上吃了饭，很普通的饭食，一盆鸡，几片肉，一碟子青菜豆腐，捕来的鱼烧汤，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已是极为丰盛的待遇了。飞白将知道小黛脸皮薄，不会让她喂吃饭，又不肯撒下一粒米，就将菜浅浅地埋在白饭下，小黛很感激她的体贴。

“谢谢你，飞白。”她喟叹。

“不必。在我面前不要这样拘束。”飞白微微笑。她们听着寻常人家的琐事，脸上渐渐浮现出感慨之色。小黛想到她之前的话，不由笑道，“做一对殷实人家的妇人也很好，衣食无忧，又没有太多烦人的事情。”飞白饮了一口米酒，也给小黛拿筷子尝了一点点。这样的生活确实美好，只是要将身边牵连不断的纠葛割舍才行。

从晨光熹微，到月白星稀，和在意的人在一起，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飞白裹紧了小黛的衣裳，看着天上稀稀拉拉的星，一时有些凄清难耐。她的身边，竟只有小黛可以亲近了。以前一心盼着去找她，才能熬过日日夜夜。若是她不在了，自己又如何呢？她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