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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那篇果然引起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议。其中描写的许多细节，与凶案现场几乎不差分毫。但诡异的是，警方目前的现场勘查结论最终认为那个女生死于自杀。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速看！某网文写手揭发凶案内幕！”

“惊！**网文写手一语道破凶杀真相！”

……

自然，流言蜚语太多会引起官方侧目。

警察再次重新勘查了现场，除了少部分细节处尚不能完全清楚外，大结论并没有改变。

而作家码字到天明。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清楚这个城市怎样从黑暗中诞生。

窗外天光大亮，鸟雀开始热闹，逐渐出现人声。远远望去，立交桥血脉沸腾。而所有的植物站在地上，张好了自己的千千万万张手掌，手心朝上，像逆来顺受的无奈应承，也像无穷无尽欲望索求的神秘仪式。

作家今天不得不出门。

他需要食物和烟酒。但他合上电脑，只是在窗边静静站立了一会儿。随后躺倒在自己堆满衣服的床上，随意拉过什么盖上，继而沉沉睡去。

他是被警察叫醒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将近三点。房间里光线刺眼，使尚未完全清醒的作家感到炫然，如白日梦幻家，处在一片纯白但无尽挣扎的真空云端。一切都显示出曝光过渡的失真面貌。

唯有警察和敲门声，是真实伸出的触角。

梦境一触即碎。毫无征兆。

作家精神不济。给警察开门之后，从床上找了件黑T穿上。陈年的烟味在鼻腔一闪而过，作家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感到恶心。积年的旧迹经过时间的发酵，的确是件恶心事。他的内心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很适合写到里。

在这一瞬间，因这点泛着恶心的味道，他的思维忽然变得异常活跃，许多旧事忽然涌上脑海，一片喧嚣之后，定格在一个俏丽的身影上。

但也只是这样一个短暂又毫不起眼且无人能知的闭仄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将那个身影细化成一个面目分明的人，这个瞬间已然彻底过去，如方才片刻的味道，无踪无际。

“屋里乱，见谅。”

他说着，如常人一般，应承陌生的来客。也如常人一般，对门口两位陌生来客的特殊身份而情不自禁忐忑难安。

两位警察走进来，和气道：“不必紧张，例行询问，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是什么事呢？”

“姓名？年龄？籍贯？个人信息先说一下吧。”两位警察都比较年轻，其中一位进门看了两眼，随后又开门出去了，另一位则就站在门口，掏出一个记事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魏蔚，28岁，四川宜州人，”作家一边回答，一边从桌面乱放杂物了取出身份证递给警察。

“是这样，有桩案子，8月29日南四环有个女研究生死亡。死者名叫秦湘，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昨天发在“泗泾艺文”公号上《非正常死亡》系列里秦江那一篇是你写的吗？”

“啊，是我。”

“有案例依据吗？”

“没有。”

警察闻言，似有疑惑，不免看了作家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方才出去的警察此时回来，也挤在门口，三个成年男子将这间十几平米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作家感到局促。

“看见新闻了？”

“什么新闻？”

“就是媒体关于秦湘案件的报道，你看了吗？”

“没看。我写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写完才知道。”

“哦？”

两个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主人公为什么叫秦江？”

“随便想的名字。”

“死者屋内有幅画，署名也是秦江。你觉得是巧合吗？”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语气不甚在意。说完这句，他甚至冲两位警官笑了一下。

警察沉默起来。问话陷入短暂的安静。作家开始在桌面的杂物中寻找香烟，找了一会儿仿佛才确信找不到似的。他尴尬地看着年轻警察，最终又看了看身形略胖的那位，试探性的问了句：“那个，同志，有烟吗？”

警察没说话，从裤兜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作家，又掏出来两根，一根递给拿着笔记本的同事，另一根放进自己嘴里。

作家点燃烟，吸了一口：“你们也知道，这是个系列，都是什么谋杀啊，悬疑啊。现在人爱看这个。我就随便写写，”他背靠写字台，半坐在桌面上，一面说着，一面吐出烟雾，一点香烟灰飘下来，落到裤子上，随即被作家抖在地上，“我写之前真不知道这个事儿，要知道就不写了，谁愿意自己往麻烦堆里扎脑袋。”

他又吸了一口烟，“再说了，那案子不是自杀吗？警方都出公告了，还能有什么疑问吗？”

警察对案件避而不谈，继续道：“最近五天，你在哪？做什么？”

“最近五天？”作家眯着眼睛略想了一下，“我最近都没出门。”随即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干我们这行的，没必要出门的话绝对不出。”

“一直在屋里写作？”

作家点头，神态颇为自嘲，“不写哪有钱吃饭。我连烟都要戒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找你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胖警察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作家闻言笑了，“我为啥知道。”

胖警察也笑了，意味不明。

“总不能因为我写了个相似的故事，就认为我是杀人犯吧。”作家抽完烟，将烟蒂扔到地上踩了两脚。“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那么多。”

“巧合吗？”

“巧合。”

气氛忽然沉默，空气中有根弦被谁拽紧了。

这时候适合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是个年轻男人。

“哇！警察哎！出什么事啦？”声音像金属片卡在轮轴里，一个人说话也显得异常吵闹。

屋内三人同时看过去。胖警察本就站在门边，不由自主往里蹭了一步。门外的男人却十分好奇似的，也向里进了一步。

无人理会，男人丝毫没觉得尴尬，他悠悠打量了一圈作家一览无遗的房间之后，又打量起屋中的三个人。

“啊，我隔壁的。”男子相貌普通，年纪不大，毛发茂密，皮肤黝黑。穿一件普普通通破破烂烂的白色圆领T，胸前印着一个很大的裕丰保险标识图。**是件布满灰尘的黑色裤子，裤脚太长，层层叠叠挤在脚背上，***边。

作家收回他的目光，不经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说话。

警察朝他点点头，又看向作家：“你俩认识？”

“不认识。”作家不假思索道。而同时那位男子却笑起来，愉快道：“认识啊！当然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