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华年转到新学校没到一个月就干了两件全校轰动的事情。
第一件,月考不仅考了全年级第一,而且超过第二名一百多分,让所有人都对这个转校生由好奇转为膜拜。
第二件,他把学校非常著名的混混群体——“烟帮”头目邵艾打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作为准高三生,几乎整个暑假都在学校度过,除了司华年。他在家待了一个月之后,转校手续才终于尘埃落定。从市里最好的学校转到了长阳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
也不完全是名不见经传,如果按照倒数排名的话,那位置还是很靠前。
因此三阳高中没有转校生。司华年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想低调都难。
万万没想到,转校手续就遇到了麻烦。
关于插班生到底该去哪个班级,司华年和校委办公室行政秘书长赵智勇有不同的看法。司华年之前成绩就很好,自然想去成绩最好的班级,但赵志勇贪财,明里暗里意思司华年应该“意思一下”。
可惜,司华年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没给。
结果也很容易想到——没钱且不会办事的愣头青最终插班进了高三年级成绩最差且出了名的全员恶人的班级——309班。
他报道的时候,暑假已经将近结束。整个校园在秋老虎的席卷之下热浪滔天。知了声声的喧闹里,昏昏欲睡。
司华年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被309班班主任王修宜带进了教室。
他注意到教室的铁门凹凸不平,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鸡蛋大小的冰雹凌虐。红色的班牌挂在门首摇摇欲坠,充满后现代主义颓唐气息。
未进门便听见教室高分贝的吵闹。
他皱了皱眉。
王修宜则习以为常,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推门进去,铁门发出“嘎啦”一声,刺耳,尖锐,随即班牌掉了下来,正落在司华年脚前。
教室里所有人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喧闹。
无人对这个插曲感到异样,只有少数几个女生,注意到插班生的颜值,抬起头来。
司华年高高瘦瘦,穿着一件普通白T,黑色运动裤——毫无特色的学生装扮,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仅属于优等生的温柔的拒人千里的文静气质,以及无法被人忽视的漂亮面容是他瞬间获得了众人的注目。所谓“蓬荜生辉”。
整个309班自觉安静下来。
仿佛沾了一点转校生的荣光,王修宜装模作样清理了一下嗓子,这才满面笑容道:“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司华年。大家鼓掌欢迎!”王修宜说起话来并不如他的样貌看上去沉稳有力,反而因为故作庄重而使人感到一点可笑。刻意的咬字,加上入党宣誓式的神情,凑成了一出滑稽戏。
立刻有几声讥笑。
司华年恍若未闻,安静走上讲台,取一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转身嗓音清隽道:“大家好,我叫司华年。”指了一下黑板上的字,又道:“希望以后能跟大家相处愉快。”
王修宜示意他可以多说几句,被司华年拒绝。他只好指向教室右侧最后一排靠窗的空座位道:“那么,你去那边的空位子坐下吧。我们开始上课了。”
既然开始上课,一切又都和前一年别无不同。低头玩手机的,默默戴耳机听歌的,传字条写情书的,当然还有一多半,随着王修宜发出“请大家翻开课本第……”的命令,他们便准确依照指令在课桌上寻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起觉来,仿佛这句话本就是这个意思一般。几乎只有司华年正确翻到了课本页数,并在层层笔记之中,一下子看到了课本边角处2B铅笔写的一小句话:少艾之年,其人如玉。
和其他笔迹不同,这显然出自另外一个人。
字迹潦草,此刻看上去,竟觉得锋芒毕露。司华年定定看了好几秒,心头浮上一点点淡漠的苦涩。仿佛只要生活足够灰暗,关于爱情的失误根本连一丝涟漪也不配。
他感到细碎的疼痛,在心脏的某个不确定位置翻涌而出,一时竟不确定是为了父亲突然被双规一个月内即判刑入狱的惊天霹雳,还是为了某个久远的人生片段即使当时悲哀而此刻绝然美好的失落彷徨。总之,他拥有了一种木然的痛。像是所有伤口浸在酒精里,痛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
他完全是在走神。
不过也没关系。309班就是这样一个班级,所有人都觉得学习索然无味,且除学习以外的事情,也只保留了一些余情。为什么说“余情”,因为他们诚如所有玩弄感情的人儿面对自己并不满意的奉献者时所秉持的那种完全出于善意的缱绻一样,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掉所有兴味。不可能有热情。
他们已经明了自己只是不合格工厂车间加工出来的劣质产品,不用扔到垃圾桶里已知道毫无用处。
何处谈光亮?
司华年亦然。
但他们相同又完全不同。
司华年曾经拥有的一切:优越的家世背景,良好的品性,名列前茅的成绩,不论哪一项,都遥不可及。加上他一直以来冷漠疏离的神色,自然而然会被孤立。
不过他们都不在乎。
习惯了教室里总是低头沉默做题的司华年,司华年也习惯了教室里每天上演的各种闹剧,他很容易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包括他们偶然“背后”谈起他时,零零星星阴阳怪气的话语。
当然,偶尔也伴随着王修宜想让他和他们打成一片的非同一般的「努力」。
309班维持这种景况直到两周以后的高三年级第一次月考。
司华年把日子过得恍惚又缓慢。
身体的感知一直停留在父亲没有回家的那个夜晚。紊乱自始自终埋在脉搏里,使他的血液沸腾,日日夜夜难以安稳。他失去了触摸真实感受的能力。
天塌了,星星还能不坠毁吗?
他像机器人一样在考试的流水线上完成那些考题,对分数没有任何期待。像是一种放逐,然而身体的惯性并没有叫他坠毁。成绩仍然很好。甚至超过其他人的预料,超出第二名百分有余。
头一个要哭鼻子的自然是转校生没来之前的年级第一秦添天同学。纵然她是矮子里面的将军,但好歹曾经当了两年三阳高中的成绩门面,被超出一百多分,完全智商碾压,连羞辱都已经谈不上了。
场面十分尴尬。
司华年以一己之力打脸全校学生包括各科任教老师。
就连校长也感到这像是一种偷来的荣誉,往左往右都只有难堪的赤裸裸的羞辱感。
但如果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又立刻欢喜了。他知道只要能有一个学生能在高考的独木桥上以“三阳高中”的名头出列,不论这名头怎么来的,教育局给的奖金总是实打实的金子。
所以309班所有任课老师看到这个成绩,比过年还要高兴。王修宜自不必说。
考出全校都望尘莫及的成绩,第二天便有老师陆陆续续游说司华年转班。
通通碰了钉子。虽然司华年一开始想去最好的班级,但现在他已经觉得完全没必要了。
最后就连王修宜也热忱地表示,希望司华年能转班去更好的班级。以免“好苗子被一帮不成器的耽搁了”。
自然这“不成器的”人里包括王修宜自己。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寄希望于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钱。
但仍得到拒绝。
他和司华年谈论这件事时,就站在高三教学楼的天井里,三面都是教室,另一面是层层叠叠往下的楼梯。这栋楼建在高处,与其他年级完全分开。远远望过去,灯火通明十分壮观。那些平凡的白炽灯被解释成为智慧的星火而屡增圣洁。优美呀,它的脚底下却并不因这些圣光而少一丝俗世的恶尘。
所有人都听见王修宜字字句句谄媚的劝解乃至引诱。但司华年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老师,我不去。”
他想起与行政秘书长赵智勇的斗智斗勇。那个老秃子说,你不要以为自己从前在x大附中读过书就是天之骄子了,那不过是你爸拿了民脂民膏垫在你脚下摞起来的空中楼阁罢了。现在锒铛入狱,家产查抄,读个书的钱都没有。到了这样的境地,还想着处处受人照顾,真是贵公子当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凤凰呢?草鸡就是草鸡,在上等人那里受尽了白眼又到自己瞧不起的下等人里寻找青眼相待,令人恶心!
他露出一嘴黄烟牙,笑得刻意,苦口婆心道,自然,你成绩好,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那就去309班吧。至于尖子班么,你恐怕不配。
他不配吗?那就不配吧。
司华年甚至觉得赵志勇说得也没错。
父亲的各种丑闻满天飞。叫人不肯细想。
他已经很久不上网不看新闻。竭尽全力避开。
但也明白,这种逃避毫无意义。别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明明白白写清楚了真相。那个温和的永远沉稳如泰山一样的父亲,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官场上的事情,他不懂。一朝失势,什么污水都泼上来。真的,还是假的,他分不清。
他只是不肯听,不肯信,不肯接受而已。就好像固执地不听不看不知道,父亲就能一直保持从前的样子。
这不过是种幻想。
家里没什么亲戚,从前那些一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满口夸赞的叔叔伯伯,现今也许是仇敌。象牙塔里也长着墙头草,端看风吹得烈不烈罢了。为五斗米折腰么,他想自己也还算不上。母亲遭了连累,好在外公外婆还在。勉强有安身之所。
王修宜问到第五遍为什么不愿意转班的时候,司华年忽然一转沉默,轻声道:“我挺喜欢咱们班的啊。”
王修宜愣了几秒,转而高兴起来。面色红润,带着一丝不自然,诺诺半天,终于又欢喜又惆怅地走了。
司华年走进教室,感到其中的氛围同往常不大一样。但他没有细想,坐下打开书,练习册底下夹着一封信笺。拿起来看清字迹,随后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管里面写着什么,他都会觉得无聊。
班级仍旧喧扰,几丝窥探的眼神随着信笺被扔掉而收回。
就在司华年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到毕业的时候,平静的生活忽然起了波纹。
写了笔记的课本开始消失,本该堆满试卷的桌面开始频繁出现各类垃圾,关于父亲的种种议论逐渐变成当面的若有似无的讥刺与辱骂。那张被孤立的平静的书桌完全没有了。
一个人有秘密,别人只会觉得神秘好奇。而这个秘密一旦被揭破,就变成公之于众的软肋,攻讦如影随形无处可避。司华年感到自己失去了立足之地。
他自然知道是谁迫不及待往里投小石头。从一朵小浪花,渐渐到满城风雨,惊涛骇浪,他应该尝试突围吗?
软弱是一切坏情绪的包揽者,是一切琐碎不如意的冷剑所愿意指向的圆心。
即众矢之的。
他感到茫然无措。甚至以为这一切本该忍受。直到发生了第二件全校轰动的事情——他把邵艾打了。
***
好了,现在可以讲讲邵艾的故事了。
邵艾高一入学没一个月,就背了一个记大过处分。因为翻墙出去不幸遇到赵志勇夜巡,两人狭路相逢,被逮了个正着。
本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但赵志勇为了抓他,追着跑了两条街,把老秃子累了个半死,于是被当了典型,从重处理。邵艾不服,周一晨会上念检讨时阴阳怪气讽刺了赵秃子一把,于是两人彻底结仇。年底文理分科,邵艾成功从重点班分到了最差的班级。
破罐子破摔,从此三阳高中多了一霸。抽烟喝酒,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无所不包。
赵志勇曾经试图开除他。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蒙头挨了一顿狠揍之后,老秃子看见邵艾就自动绕道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邵艾未成年。
司华年虽然和309班的同学们保持遥远的等距离,但他来这个班级之前,王修宜就已经三番五次告诫他,千万不要跟邵艾起冲突。那些英勇往事已经成为过去式,现在说得最多的是,邵艾是“烟帮”的头儿。
“烟帮……是什么?”
王修宜皱眉道:“就是一帮小混混。喜欢欺负同学。学校也管不了。总之乱的很,你可千万别招惹。”
司华年“嗯”了声,没有多问。
既然是平行线,那就……永无相交之日。
但事实是,入校第一天,他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前排穿着红卫衣的男生就煌然越过三个人笑嘻嘻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也很自然报之以淡笑。心如枯槁之人,也感到一丝浅淡的温暖。
不过这天司华年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三阳高中流氓头子邵艾。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第二天去教学楼后面的树林里寻了一个隐蔽处抽烟,正好碰见邵艾和一群五颜六色的杀马特翻墙进来,两人隔着一排矮灌木遥遥相望,相互点点头。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问:“邵艾,这谁?”
邵艾没说话,另一个年轻人回答说:“就是那个NewBalance轰轰的转校生。”
众人不免多看他几眼。
突然有人道:“听说他爸睡了三十几个女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爸连老婆都能送到XX床上,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司华年吐出一口烟,始终沉默,像是没听到接下来的污言秽语。
这群人最终在极尽猥琐的笑声里逐渐远去。邵艾低头走在前面,始终未发一言。
果然那些“友好”只是没有任何含义的惯常礼貌,自此二人再没打过招呼。
平行线就应该……永无交集。
但事实并不如此。
转校生的热度随着月考成绩的一鸣惊人更疯狂的在学校蔓延。关于转校生的各种八卦自然也是如此。加上老秃子不怀好意的添油加醋,司华年父亲的丑闻逐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从好奇、崇拜,转为不怀好意,渐至恶意满满。教室变成咸丰酒店,他是阿Q,是孔乙己,是不断被迫展示伤口的祥林嫂。
司华年的沉默使人觉得好欺负。于是恶意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其实大多数只是找到一个出口发泄,并不在乎是以怎样的理由。而司华年对此消极应对,感到毫无必要,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将自己的座椅从垃圾桶边移到原处。稍微清理了一下,拿出书本来埋头角落刷题。教室很吵,他不得不带上耳塞。
邵艾坐在门口一张课桌上,和一群人闹得正欢。他在教室里,如果没有睡觉,那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野狗。如果一切如常的话,十分钟以后上课铃响起,邵艾就会回到自己的位置,趴下睡觉。
但这天不同。司华年不过才写了一道对数题,教室门口骤然响起邵艾的辱骂声。司华年抬头看时,邵艾已经将人按在了桌子上,随手抄起书本扇过去,直打得人哀声告饶。听起来十分可怜。
司华年来了这么久,其实是头一次看见邵艾打人。班里的同学纷纷围观,但无人劝架。被打的那个人也是班里的学生。这人总爱挑拨是非,说气话来非常刻薄。司华年对这人印象极差,但邵艾实在下手太狠,肉眼可见那人两边脸颊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迹,想是牙齿打掉了。
司华年脑子一抽,起身道:“别打了。”
邵艾闻言,停手看过来。
突然的安静使人恐慌,尤其是司华年看清了邵艾脸上的怒容之后。
但邵艾只是阴沉沉看了司华年一眼,接着又是左右开弓两巴掌。
那人显然受不住,直挺挺栽到地上。邵艾拎起来还要再打。司华年见他不理,弯腰薅起自己的凳子,往地上一摔,沉声道:“我叫你别打了。”
他吓了众人一跳。就连邵艾,也有点傻了。
邵艾回神,仍是不理。扬手照着那人又是一巴掌,不想半路被人截了手。是司华年。
邵艾要抽手再打,司华年不让。两个人莫名其妙较起劲来。邵艾一使劲,单手将司华年推了个趔趄。他本非故意,司华年却较真了,满脑子怒火一烧,起身就踹了邵艾一脚。
邵艾被踹了两米远,胸口巨他妈疼,一脸震惊看着司华年。
“你他妈是不是想打架?”司华年紧跟着上去又补了一脚。
邵艾始料未及,躲都没躲,径直领受了。一声闷哼,喉咙里便泛出血腥来。
卧槽,一副谦谦君子样儿,下手他妈比自己还重!
两脚踹完,司华年冷静了一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忍了又忍,满心的委屈和愤怒。虽然这同邵艾没什么关系。但此刻突然爆发出来,连他自己都惊了。
完了,这下可能真的没书读了。他居然把邵艾打了。
司华年突然的爆发令人心惊胆战,309教室的响动引来大批围观人员,却无一人敢上前。
都还愣着,上课铃忽然响了。
司华年冷静下来,走到邵艾面前,蹲下去想扶他起来。
邵艾只余抽气的声音,胸口疼得厉害。口鼻有血,模样十分吓人。他瞪着司华年,条件反射想往后躲。难得怂一次,全被司华年看见了。曹!
众人以为司华年还要再打,万万没想法,他伸手扶着邵艾的腰背,一把把人抱了起来。一面往楼下走,一面道:“看什么看,铃响了没听到吗?都踏马回去上课!”
声线清冷,依然很凶。
围观群众默默在心里将此人懦弱落难优等生形象更新为:三阳高中新一代,杀神。
上课的老师陆续上楼来,办公室在另一栋楼,他们一点风声不见,撞见司华年抱着邵艾,视觉冲击太大,竟没有一个人出声询问。
直到王修宜追上来。
“你俩这?”他看了一眼邵艾惨白惨白的脸,担忧道:“他怎么了?”
“打架了。”
“和谁?”
“和我。”
王修宜啊了一声,急道:“那你抱着人家干什么去?”
这话听着有点怪,司华年转身皱眉道:“自然是,看医生啊。”
他不想多说,于是道:“老师您去上课吧,没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邵艾就一阵咳嗽,吐了一口红色的唾沫在地上。看起来很有大事的样子。
王修宜立刻急眼了,就这样还没大事,这小子以为他爹还是市里二把手呢?出了人命可咋办?
“你…你…你”,王修宜一着急就有点结巴,“你赶紧去!”
于是司华年速度飞快地走了。
王修宜追了一段想起自己还要上课,又吭哧吭哧往教室跑,一面跑一面道:“你快去,我马上来!”
***
王修宜赶到医院的时候,邵艾半靠在病床上一脸幽怨。
“啥情况这是?司华年人呢?”
邵艾一脸恹恹,声若蚊蝇:“出去了。”王修宜看他说话费劲,想找个医生问问情况,才出门就碰见司华年了。
“你干啥去了?给人打成这样还到处跑?”
“老师,我去买了点东西。”
说着进去了。
王修宜跟在后面问道:“咋了?要住院?”
“大概要住几天吧?不过医生说问题不是很大,回家养着也行。”
“养多久?他家住乡下,恐怕没法回去。”
“那住我家也行。”司华年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几样吃的外加几件衣裳。
“这咋还买衣服?”王修宜拎起来看。
“肋骨断了一根,医生手术的时候给他把上衣剪了。所以赔他一件。”
“那咋还有睡衣?”
“穿脱方便。”
王修宜光顾着问,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神色都有点不自然。邵艾捂在被子里,忽然耳根通红。老王没有待在医院太久,班主任,还身兼两个班的数学老师,几座大山压顶,实在**乏术。他一走,司华年就道:“帮你把衣服穿上?”
邵艾听着这话,总觉得司华年是故意的。他皱着眉,没说话。
“不是觉得医院的床铺很脏吗?”司华年说着,倾身过来就要掀被子。邵艾条件反射躲了一下,幅度太大,一时痛呼出声。
“哎,别动别动别动。”司华年一脸紧张:“你没事吧?”
摇头。
司华年略略安心,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你这是……害羞?”
邵艾刚散去红色陡然又回到脸上。
司华年一眼瞧见,揶揄道:“果然害羞,耳朵都红了。啧,说好的三阳一霸呢?”
卧槽这什么78人,能不能考虑下病患的心情?邵艾很想破口大骂,无奈浑身疼得厉害,别说骂人,就是说句话都费劲。
“好了,不逗你了。你这样也没法儿自己穿,还是我来吧?”
邵艾勉为其难同意了,“把门……关上。”
司华年关门回来,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背,这动作像是把人搂在怀中。两人不免有些尴尬。都想着快点弄好。结果越是着急就越弄不好。
邵艾左手扎着吊针,右胸绑着固定胸廓的带子,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当然最为关键的原因还是——疼。
司华年意外发现这位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烟帮霸王其实非常怕疼。
一动就疼。一疼就抽抽。一抽抽司华年就不敢动了。
“忍一忍?”
邵艾皱眉咕哝道:“真的疼,你踏马打人下重手也就算了,穿个衣服能轻点么?”
“我都不敢使劲好么?肯定是你姿势不对。”
于是在一个满嘴痛呼,另一个略带愧疚的“好好好我轻点轻点”,且衣衫半开半解的档口,端着药盘的护士小姐姐忽然进来了。
场面非常尴尬。
尤其是护士姐姐一愣,下意识退步关门之后,场面更尴尬了。
“卧槽,你还不下去!”
“这不得扶着点?”
????
这对话?更引人遐想了好吗?
两人还纠结着,护士再次推门进来,只见两人姿势别扭,陪床的清隽小哥正覆身其上。司华年竭力避免肢体接触,此时一紧张,呼吸一促,腰就撞在了一处。邵艾忍痛,闷哼出声。这下是千真万确一个压着另一个,暧昧十足,叫人想不误会都难。
霎时三个人都红了脸。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