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大婚的那一日，是一个罕见的月蚀之夜，夜空是诡异的暗红色，直压得人心头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杨屹蒙今上特许，去参加了宁王与常小姐的婚礼，在宴席上醉得一塌糊涂，又哭又笑的，太子不放心，让他坐了自己的朱丝络画轮车先行回去，由玄武门入宫。

明明已是极深极深的夜，忽然之间亮起数百个松油火把，一时间将玄武门内外照得亮如白昼，玄武门缓缓闭合，左右宫墙上已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守卫，城楼上满满的强弓重弩，青色的箭尖全部对准了他。

宫变！

杨屹忽然明白过来，李臻早在玄武门设下了埋伏，特地选在他成亲的这一日，皇帝、太子，还有参加婚礼的一干人等回宫的时候必然经过玄武门，而乱箭无眼，必然不会留下活口。

原来他对他殷殷切切许下的诺言……什么把整个江南都许给他们兄弟……全都是假的，全都是谎言。

杨屹疲惫欲死——如果你一定要杀我，那就把我的性命拿去吧，但在我死以后，请不要伤害嘉儿。

他在朱丝络画轮车上的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一折全天下至为荒唐的戏落幕的时刻。

李臻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

他被礼部尚书强压着灌了三大杯酒后才发现杨屹已经乘了太子的画轮车先行回去了，连大红色的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丢下满堂宾客骑了他的白马朝着玄武门的方向疾驰。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闭合，强弓重弩全都对准了画轮车上伤心的男子。

李臻还来不及让驻守玄武门的将士们住手，而阵势就已经发动，青色的箭破空而来，如雨般落下，他只能飞身下马，飞快地奔过去将画轮车中的男子扑倒在地。

——万箭穿心。

多少次在梦中的诅咒竟成了真，杨屹怔怔地看着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捂住那些汩汩流血的伤口，可是血一直在流，浓稠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不住的涌了出来，他本就穿了大红的喜服，涓涓的血流将他身上的衣裳染得更红，就像是凄绝艳绝的残阳一般大块大块地在他的喜服上蔓延开来。

是梦吧，一定只是一个梦，他总是在梦里诅咒李臻万箭穿心而死，可是今天的这个梦为什么做的这样真？他甚至可以看到李臻痴痴地看着他，然后吃力地对他说：“杨屹……我舍不得你……”

最初的最初，这一切确实只是他设的一个局——

从他见到杨屹的第一眼起，他就意识到机会来了，因为他和那个死去的伶人生得那么像，于是他甘心雌服于他身下，只为将来能有一日让杨屹渗进太子的身边做自己的内应，掌握太子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