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启的双唇看得出她对突如其来的声音讶异万分, 随即她双眸顿时湿润一片,未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了, 但是那是我好累的, 没力气。”徐俨初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没看到有人发现自己, 忙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往窗边靠近些。
白京荷凑了过来。
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徐俨初伸手碰到她的脸颊,“我有时想不起来我你的相貌了,有时只记得起你的眉毛, 有时候只记得起你的鼻尖。不过我还是认出你了。”
他朝她笑。
她掩面,不去看他, 只顾着哭。
“你闺名叫什么?”
她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白……白京荷……”
“你别哭, 我带你走,好不好?”
白京荷抽噎了几声,感觉喉间的息肉正在翻滚。她擦了泪, 这才看清徐俨初的脸。
一条几寸的刀痕还横在脸颊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萃去了繁杂之事,有着洗尽铅华后的明亮。并无从前的不停算计的阴狠之色。
她抽泣端详了半晌,点头朝他道:“你往前走两百步, 在一颗大槐树下等我,好么?”
徐俨初点点头, “那你快点来。我们一起回家。”
迟疑了片刻, 白京荷还是答道:“好。”
他们从固原奔波赶来, 马车旁的马夫疲惫不堪, 正躺着睡觉。白京荷偷偷溜了下来,提着长裙就往那边跑。
早上进宫后,她在马车上就看到步辇之上的徐俨初。微阖着眼靠在扶手上,一身绛紫色的华服拢着他的身躯。
瘦了,衣物都撑不起来了。
又白了些,无血色,病态之感。
但身后的侍卫多了,官帽也沉重了。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小的廷尉丞。
她跑到了槐树下,看见正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徐俨初。于是步伐缓慢地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脚印踩得很实。
“你……是不是很疼?”她看着躺在亭子长椅上的徐俨初,轻声问道。
徐俨初听到她的声音,朝她那边偏了偏头,道:“好疼的。”
白京荷听到他似有若无的喘息声,有些慌乱,忙蹲在他身旁,问道:“哪里疼?”
“哪里都疼。”他一把将头上七歪八倒的官帽扯了下来,官帽两旁的两颗黑玛瑙碰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脆响。他又一把将帽子丢得远远的,道:“还有点冷。”
她不禁伸手,却又缩了回来。
徐俨初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放在胸前,“抱着,就不冷了。”
白京荷张开另一只胳膊拥着他,“不冷不冷。”
徐俨初侧过头去咬她的脸颊。又使不上力,只好伸出舌尖去舔舐。一股湿粘感传来,白京荷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又掉泪。
“唔,真咸。”徐俨初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腹部,道:“最近我都找不到你,你在哪里?噢,我知道了,你在偷懒,觉得我躺在床上太麻烦了,不想给我倒水喝,不想照顾我。对吧?”
白京荷挪开他压在他自己腹部上的手,“嗯,嫌你麻烦。”
听他轻声哼唧了一声,于是接着道:“生病的你太麻烦了,但是我又想偷懒。所以我去给你找药吃。一吃就会好的那种药。”
徐俨初突然捏紧她的双手,“你找到了么?”
“太难找了,没找到。”白京荷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我的懒病治好了,照顾你就照顾你吧。”
他展颜一笑,朝她道:“好的啊,京荷。”
白京荷整理了近乎半月的情绪,克制了半月的去找他的思念,甚至一遍一遍咬伤自己的手腕转移锥心蚀骨之痛。
却敌不过眼前此人的一个展颜。
所有的疑虑或是症结突然就被捋顺了。她突然认识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也是不计回报的。算不来谁为谁付出多少。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了什么受的伤?”白京荷捡起被他扔到旁边的官帽。拍拍上面的尘土,放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记得。”
白京荷吃了一惊,看着他的视线停在官帽上,于是颤颤巍巍问道:“为……为了什么?”
“为了……”
白京荷等着他往下说,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收拾,“嘘!”
“嗯?”
徐俨初低声道:“你坐过来。”
白京荷听话地坐到他旁边。徐俨初将头枕在她腿上,又侧头用双唇去碰她的腿,闷声道:“情话,要在床榻上说。”
悲痛、紧张、忧虑的复杂情绪本缠绕着她,此时却抛却脑后,顿时脸颊绯红,转头看向别处。
“在……在这种时候还……还说这种话……”她低声吼道。
“我近日,记性不好,浑身还疼。但我还是个男人,夫人。”